第2章(第2/3页)

胜利的欢呼已经如海潮般此起彼伏了,蒋无涯跨马在城门下,却并无笑意。

不过惨胜罢了,结果在裴玄素的手里的勤王大小名将,几乎数不过来。

蒋无涯把摘下手套扔在地上,皱眉盯着那群已经在讨论朝廷众多空缺该如何补上的人。

他硬声:“突围的败军还没剿完,还不立即安排人去!”

……

画面又一转。

蒋无涯倏地地转过头,纷乱进出的兵马中,他突然盯住不远处的一块。

番号、主将、编制都准备好了,真的没有破绽。

但千军万马中,蒋无涯倏地反手抽出一支羽箭,嗡一声拉弓,激射而出。

这支箭是射向沈星的,沈星的视线越过蒋无涯中军黑甲沓沓浴血的矛尖,可以望见城楼顶端箭楼的位置。

那里凌乱一片,已经平静下来了。

裴玄素想必已经不在了。

沈星大概知道,蒋无涯这是在试探,如果确定什么他就不是射箭了。

她心绪凌乱,遍地血腥冲鼻,她听见身边冯维粗重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裴玄素最后的命令,冯维及他身后的一众好手卫兵,已经拔刀杀上去了。

与裴玄素一同赴死。

沈星脸涂得黑黑的,她清晰望见那支离弦的激射而来,她突然抽出一支羽箭,那是她这辈子射的第一支箭,用尽全身力气,射了回去。

……

画面倏地旋转,她的箭被破开两半,蒋无涯百步穿杨,箭射来势不减,激射而至,被冯维倏地抽刀打落。

但那支箭一度逼到她的面前。

箭尖闪烁寒光,直射她的眼睛,下一瞬要穿颅而过。

沈星忽惊醒过来了。

滴滴答答的秋雨,打在瓦檐宫巷,黑夜里,凉风穿过窗牖,半旧床帐被吹得两边翻开飞起。

沈星捂住眼睛,一骨碌坐起来。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

又在做梦了。

小小的窗子被雨水打湿,顺着窗棂往里溅湿了靛蓝色的帐脚。

沈星披着被子起身,把窗子关上,雨水挡在外面。

屋里没有点灯,藉着门纱能隐约看见房间里的摆设,妆奁衣柜不大,但都是新的,皇帝登基之后,她这边条件委实变好了不小。

小小的三间房不大,沈星关窗后回到床上躺下,能听见隔壁老爹的呼噜声,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

沈星抱膝坐在床沿。

她望着妆奁上那面黄铜小镜。

昏黄,朦胧。

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一脸稚气。

沈星盯了自己许久,双手合十,上苍可怜她呢,家人那些惨局,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

其实天已经快亮了,不过下雨,沈星出神没多久,便听见老爹起身穿衣,坐在堂屋门口磨刀的霍霍声。

沈星抱膝坐了一会,也穿衣出去。

沈爹坐着小马扎上,就着台阶上的磨刀石,俯身一下下磨着半月形的小铲刀。

“锅里有早饭,是菜蘑包子。”

沈星应了一声,去拿了包子,她蹲在老爹身边好久,沈爹笑着说:“今儿怎么了,有什么要和爹说吗?”

沈爹一身灰色的半旧布衣,袖子卷到手肘处,一边把大小刀具磨了一遍,一边和她说话。

沈爹一点都不出色,但他一直以自己的能力照顾沈星姐妹姑侄几个。他根本不像个曾经的公子哥,这些年他一句没主动提及过去有多荣华、有多少恨仇。沈星就是因为她爹,沈星才能心理健康长大,安然当个小宫女,长到十六岁。

听说祖父还在的时候总骂她爹不长进败家子,但沈星觉得她爹就很好。

“爹,”沈星把包子给她爹咬一口,然后自己又吃:“你高兴不高兴啊?”

年初开始,大姐终于能够光明正大来看他们。

昨天,皇帝终于亲口承诺日后要给徐家复爵了。

“高兴。”

小小的刀刃,磨刀刷刷声,沈爹停了一下,笑了笑:“你祖父伯伯们在天有灵,肯定很开怀的。”

他低头继续磨刀,刷刷一下接一下,顿了顿,沈爹吁了口气,“但我总担心啊,富贵要险中求,其实我们家本是豚州市井人家出身,要是能出宫回老家生活,那也很好了。”

老爹声音不高,弯腰低头有些嗡声嗡气,沈星一听,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是啊,是啊,市井生活就很好了。

沈星曾经有过三个月的码头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淡安稳,如果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市井生活就很好了。

可上辈子,她爹死在宫里,至死也没能出这道朱红宫门。

沈星坐在小马扎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呼了口气把泪意忍回去。

其实,她第一时间就想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诉大姐他们的,但思来想去,最后没有。

没用。

甚至很可能引发崩塌效果。

她深刻知道,弱小的时候,是没有光明大道可走。

老皇帝召见,是因为徐家最后一点号召力,用来安抚朝中中立的勋贵和遗留的开国功臣们。代表他和女帝的不同。

价值说大不大。

她家的人,大姐、景昌、二姐二姐夫,除了她和老爹,已经深度捆绑上去了。

而她和老爹又和他们息息相关。

脱轨的话,深宫内、帝皇麾下,死太容易了。

最多事后不痛不痒来个死后哀荣,她见太多了,人命根本不值钱。

甚至连死后哀荣也不用,徐家又算什么。

那该怎么做?

刚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沈星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

冷静下来后,却觉得沮丧。

她连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她身在宫中,重重宫墙和身份的阻隔,她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自责难受不多提,思来想去,沈星最后不得不想起裴玄素。

想起昨夜那个梦,时间于她而言,并没有过去太久,那种触摸和强势,都依然有种有如实质的感觉。

想起那个人,她不由得抿了下唇。

对于裴玄素。

爱绝对谈不上。

但关系足够刻骨铭心。

他欠她的。

上辈子两人在太初宫最终在一起,是他半强迫她的。

怎么破这么困局,乃至救人,她也想好了。

上策最好是抱上裴玄素的大腿。

裴玄素不是个好人,但这人足够高傲,不会恩将仇报。

反正她现在只想到这个办法。

徐家身份他很在意的话,如果分道扬镳,那再想其他法子。

沈星吐了口气。

总觉得又撞回去他手里,心里不得劲。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为什么会脑子一热射出那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