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京畿,玉山行宫,圣山海。
靖陵往西的诸卫所关隘如飓风过境一样,南京畿这一片新的朝廷中枢之地同样掀起滔天巨浪。
两宫这些时日的激斗没有停止过。先是神熙女帝拿下了右骁卫指挥使左章瀚,后者倒戈,直接导致圣山海被钳制一扼,一度重新落入被近距离监视的环境,明太子废了不少心思把左章瀚摁倒,重新把右骁卫夺回来,汰换掉左章瀚的不少心腹亲信,把右骁卫放到最外围。
明太子出手也又狠又厉,寇承嗣的另一房亲堂弟寇承婓被御史台当朝上折厉诘侵吞军饷、诱占大量民田等一十二条罪名,证据确凿,当场拉垮寇氏小半壁人马势力。
寇氏是神熙女帝本家,当朝有个言官出列直指寇氏种种冠冕堂皇下的不堪之处,言语中隐隐影射神熙女帝得位名不正言不顺,应当还位楚氏,说完还直接一头碰死在大殿之上,死谏了。
神熙女帝暴怒,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正大光明殿的朝会刚散,鲜血还未擦干净,大小朝臣心有余悸,三三两两往外走之际,神熙女帝和明太子在含章殿御书房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从反覆拜谒东陵至此刻,攀升到了顶点,神熙女帝怒得一阵晕眩,她抄起砚台狠狠砸在明太子的脸上,恨极怒声:“你这个逆子!朕真后悔当初留下你!给朕滚——”
明太子右半边脸至耳际,鲜血淋漓一片,人自门槛跌翻滚至须弥台第一层台阶的缓步台上。
前面散朝的朝臣不顾一切冲过来,司马南秦钦等臣扶起明太子,急忙治伤送回圣山海。
整个朝堂上下内外,简直开水下了油锅一样。
但神熙女帝服药之下,却立即遣了心腹御医去圣山海为明太子诊治,必须一直到痊愈,并密谕:务必小心注意明太子真假。
圣山海。
东宫寝卧,御医黄为民带着两名太医,小心揭开躺在明黄朱红御榻上神色冷沉的明太子的右额和右耳的药布,给换药。
期间,御医黄为民、两名太医和梁恩,都仔细端详病榻上的明太子。
病榻上的明太子从面庞到神态,都是真的,于是恭敬躬身:“明日,臣/奴婢等再来为太子殿下换药。”
“请太子殿下安歇,臣/奴婢等告退。”
李佑春充当明太子的病卧替身多年,只要不上朝堂,不用起身说其他的话,他能装得惟妙惟肖。
他是明太子费了很大的心机才挑选出来的。
裴玄素这一着,真的打乱了明太子的部署,新邑和八关隘卫所和门阀的消息雪片一样不断急报,逼迫得明太子不得不用了苦肉计。
圣山海东宫之外,一处临湖水榭,半旧的朱红槛窗和碧色琉璃瓦,水榭内没有点灯,明太子脸色阴沉一片。
虞清小心翼翼剪断药布,把鲜红染血的细棉布用火盘焚烧掉。
前面的李佑春顺利过关消息一得,明太子立即起身,吩咐秦岑薛如庚张隆几人:“这期间,朝廷的事交给你们!”
秦岑薛如庚张隆等人立即拱手:“请殿下放心!”
明太子已经安排好了,这边他尚算放心。
他不放心的是暗处的靖陵计划。
——徐分和蔺卓卿的下落终于查到了。
和裴玄素那边雪片一样的急报先后抵达的。
明太子一得推恩令和杜阳的三省消息,立即就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加紧查徐分和蔺卓卿!
在昨夜终于传回了好消息。
几乎是马上,明太子就定下了这场苦肉计。
如箭在弦的紧绷,他若继续被关在圣山海,只怕机械图要被裴玄素得了去了!
这个裴玄素是他亲自选出来的,厉害极了,其割手程度也深深配得上到他当初将其挑选出的出类拔萃眼光。
明太子伸手触了触脸上和额头的药布,一阵阵赤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恨意咆哮叫嚣着想要喷涌。
靖陵计划遇上的瓶颈,这机械图他必须拿到手!
明太子脸色非常难看,惨白又有一种潮红,圣山海的主湖暗连同外面的河道,通道是干的,但进入通道和离开通道都需要泅水一段距离。
明太子本就病弱,这会头上还有伤。
刚从水道潜回的高子文及张鸻郑密、暗阁副掌阁张蘅功等心腹,不禁面露忧色,“殿下,……不如先用油纸包覆伤口?”
明太子淡淡道:“不用。”
入水照样湿,没用的。
“马上动身。”
“是!”
……
盛夏的湖水和河水,深处水底依然沁冷,对于身体不好的人,深潜不亚于濒临窒息,和无处不在的挤压。
但明太子挺过来了。
重新上水一刻,他面色惨白,剧烈咳嗽,出口上水是个贫穷渔夫的草房子,张蘅功高子文等人搀扶着他,急忙要扶他到榻上歇息。
“……不,”明太子咳嗽快喘不上气,嘴里尝到血腥的味道,他咽下去,气喘吁吁,“去水牢,到水牢再歇。”
众人无法,只得赶紧伺候着他换了衣服,粗粗抹了头发,明太子头发都已经用上了假发片,躯体触手如碰骨,大家强忍心酸,急忙背上他,匆匆往水牢方向赶。
明太子抵达水牢所在的商贾别院,歇了许久,直至头发被焙烤干,他才缓过气来,站起身,往地牢方向行去。
地牢。
最深处的一格牢房,囚禁着一对青年男女。
女的二十四五年纪,细看五官比例很漂亮,天庭饱满,鹅蛋脸,眉浓黑舒展秀气,一双瞳仁很黑很亮的大杏眼,高梁丰唇,是个英姿飒爽的大气明丽长相,长得也很高挑。
只是脸色苍白脏污,之前受的伤一直没能痊愈,看着很虚弱的样子。
男的一比外形就要逊色多了,高小半头,身材有些圆润,短粗眉,鼻梁不高不挺,唇不厚不薄,其貌不扬,很敦厚的长相。
两人一身粗布囚衣,头发披散凌乱,全身都很是脏污。
不过这个水牢环境要比上一个好多了,牢房靠边的墙壁中部有一条半尺宽的凸出横边,圆润男子把女子扶那条凸边上面坐着,自己一直在下面顶着,让她臀部坐一半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让她泡水里,这样她的伤会好一些的。
女子小声:“你会不会很累?要不放我下来吧。”
别人都嫌弃他阉人,但这人待自己的心,她是知道的。
这一顶大半天,难为他了。
但陈同鉴顶得开心,“没事,你拨拨那裤子,别让它掉下来了。”
他连自己的裤子都脱了,露出极丑陋的伤疤,腰部以下泡在水里,但他不介意,干的裤子上面放一条,可以给沈云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