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个火葬场

蒋松庭怔了一怔,张了嘴,却不知说什么。

那一枚昆火耳珏,是他流亡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亮光。

他在无尽的寂寞里反复怀念,堆砌出一种崇高近乎完美的心象,尽管他第一眼见到昆吾神庭的中廷帝姬阴萝时,她与那时的娇怯坚韧不同,而是在极尽奢靡的宫阙宴廷游刃有余。

双阙连甍,翠管银罂,周围一派觥筹交错的浓艳富丽。

她更是占尽了宴廷风光。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族修士,托了贵人的福,作为随从附庸入了宴,听得旁边有人诋毁她,他忍不住反驳了句。

哪里想得正主就站在他身后,听个正着。

他转身,随着天光刺痛眼瞳的,还有她额心埋着的一枚金瓣圣花神徽。

中廷小帝姬腕缠一截紫金蟒蛇鞭,气势极盛,鞭得那背后诋毁者皮开肉绽,面无血色,淡绿蛇瞳似倒刺一样,寒浸浸钩着他的肌体。

“人族,你跟人了吗?”

“小子尚未。”

“那你记住了——”

中廷小帝姬耳系一轮极为磅礴璀璨的波月翠海,腰下铺着一袭丝光游走的青莲帝典裙,她离他不足一臂,用那浸足血腥的蛇鞭倒扣住他的下颌,上面的刺芒锋棱深深抵进他颈肉。

殷红炙热,好似某个专属的颈圈烙印。

“神世,昆吾,郑阴萝!”

“郑帝姬——”

她鞭刺入骨,露出小巧笑痕。

“我叫主人。”

“……主、主人。”

“乖啦!”

蒋松庭虽然觉得她真身与想象有些出入,却更加符合他那崇高烈艳的心象,此后更是一心一意,侍奉她足前。

阴萝眯眼。

好家伙,跟姑奶奶对峙还敢走神?

不搞你都对不起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掌心阴雷轰然塌进蒋松庭的腰腹,绵密不绝的银芒淹没视线。

“蒋公子?!”

“撕啦——!!!”

蒋松庭对她的偷袭根本不设防,身躯一个趔趄,坠落青绿玉锁丝帛。

在混乱失控的惊呼中,他眼疾手快,拽住了阴萝的一截红袖,绣着半卷元气淋漓的白银桐花。

腰后悬空,铺着万丈深渊,罡风凌厉切割万物。

而腰前,雷气消散后,逐渐显露一张剑眉星目的少年脸庞,长长的孔雀蓝金丝绦被飓风挑飞,伴随乌发垂落一侧胸前,从那漩涡般的眸星中,蒋松庭隐隐窥见当初中廷小帝姬艳绝宴廷的影子,骄横又跋扈。

她气势汹汹问他,“知错了没?死到临头你知错了没?!”

“还敢不敢跟主人犟嘴!!!”

蒋松庭腰腹仍积着一丛悍然雷火,五脏六腑碎的碎,伤得伤,却在此情此景下,腾起一丝奇异情绪。

他眉宇微动,乖乖求饶,“主人,我知错了。”

“知错就好。”

阴萝翘起唇,颊边浮动着笑痕,颇有一些痴缠的孩子气,冲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蒋松庭又是一怔。

等了半会都没见人应,阴萝的温良模样装不下去了,跋扈本性暴露,朝着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输出,“你个蠢货,都快重死了,你还傻瞧着我做什么,发什么春情,真想去崖底喂异兽吗,姑奶奶倒是可以成全你!”

蒋松庭眉宇舒展,朗声一笑,回握过来。

可谁也没想到,阴萝这一只手还好端端伸着,另一只手再度聚了一团癸水阴雷,水泽般幽蓝,悄无声息,红袖被诡蓝雷火舔舐,啃断了最后一根丝线。

等到蒋松庭察觉,那一段骤然断裂。

蒋松庭:“……?!”

蒋松庭只来得及碰一碰阴萝那手指头,掌心拽着那一抹碎裂的红,跌入罡风杀阵里。

“那就去畜生道处忏悔罢。”

这中廷帝姬俯瞰着,迎着他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当初我怎么提拔你,今日就能怎样让你坠入至暗深处。

罡风杀阵绞杀蒋松庭的身躯,溅得阴萝半边脸全是血墨,她擦也不擦,直到眸星里的影儿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她暗嗤,好好忏悔哪。

【不是,怎么回事,我蒋哥,挂啦???】

【玩我们呢这不是】

弹幕一片懵逼。

阴萝解决一个拦路的,又猥琐发育,拔腿就跑。

岂料后背推进了一堵丰厚软弹的肉墙,她后肘抵在他的腰肌。

阴萝:?

又来个送死的是吗?!

高耸如小山塔的黑服神仆,炭黑浓眉,鼻梁高挺,胸脯同样阔大宽厚,绺绺卷发编成一只只金环细辫,戴着硕大的白漆象神面具,蓝金双色的眼珠子在夜里显得阴鸷凌厉。

当他耸起异于常人的粗壮四臂,困住阴萝的腰身时,肌锋虬起一根根比身器更狰狞的青筋。

后者低头嗅她脖颈的热息,厚唇似有若无刮擦过。

阴萝本就是借身而行,又与蒋松庭斗法一场,精力耗竭,竟被这她从未放在眼里,又力大无穷的神仆挟制。

她阴冷道,“贱仆,你怎么敢用你的脏嘴碰我?滚。”

四臂神仆僵直,仍旧固执箍住她。

“你走,她会死。”

【啊啊啊我超性感的黑皮股跌停了!!!】

【不是这种下一刻就要架起腿的焦灼性张力是怎么回事啊?!】

【女配怎么敢上桌夹菜的啊啊啊你放下我男神!!!】

阴萝被神仆箍在怀里,那一股浓烈的体息差点没将她熏过去。

“江双穗,带着你的狗,滚!”

“我太阴瞳,龙脉神骨,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全都给你了,姑奶奶我什么也不要,就把这条贱命给我留着行不行?让我走,我绝不会碍你眼!”

阴萝发狠地想。

再辱我一寸,夺我一分,就算你是真神女,真女主,真团宠,就算剧情再牛逼,我一样可以摘了你头颅。

大不了同归于尽!

谁都别玩了!

就因为这堆脑残,好像理所应当的,她要为江双穗当牛做马,鞠躬尽瘁,献祭自我,而且不能有丝毫怨言,否则就是她这一只野山鸡不识抬举。毕竟在他们口中,阴萝城府极深,险恶狡诈,狼心狗肺,罪大恶极盗取了另一个少女的命运!

“不行,你不,不能走。”

江双穗摇摇晃晃走来,离得阴萝越近,她身上那一股痛感就愈发轻盈,耳中轰鸣也逐渐减弱,纠结的眉头都松开了许多。

江双穗恢复了一些从容,衣袖晃动,抽出了一枚蒲青色的登天铃,尾端还垂着一条粉红玛瑙络子。

……?!

阴萝脸颊微微痉挛。

她不会认错,这一枚登天铃,是她两百七十七岁的拜师礼。

他们连这个也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