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灰翠看着出现在靠墙书柜柜门上的邪神。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个多礼拜前,这邪神夺取到梦之权柄,发现无法在灰翠这里获得答案,就立刻将他从梦境中驱逐,留给灰翠现实里的一地狼藉。

再之后,祂便失去了消息,似乎离开了尖晶市,但灰翠却直觉感到,祂还在这里,就在附近。

他一定要找到祂。

为此,他得观察祂,哪怕他根本看不清这个邪神的样貌。

这个邪神的存在,仿佛是概念性的,或许祂并没有除了那双眼睛之外的身体,所谓“年轻人”、“男性”、“当然有脸有躯干也穿着衣服”等会从脑中冒出的形容,只是受祂扭曲形成的虚假认知。

但灰翠依然在观察祂,尤其是那双唯一清晰的眼睛。

上一次在梦境里,最开始出现的邪神种子,双眼是银色,夺得梦之权柄后,再出现,左眼就变成了粉红。

权柄的转移会改变神明的某些特征,直到祂们和权柄磨合完成。

敲钟霜鸦教会和审判庭有过相关记录,而灰翠正是有权限阅读的人。他知道,死亡的君主所拥有的艺术权柄,便是杀死某个邪神夺取而来的,在那之前,祂脚下象征生命终结的铜钟,表面十分朴素,没有现在这般的美丽凸纹。

正因为知道这点,上一次灰翠看到邪神种子特征发生变化,心中一点惊讶都没有。

但一个多礼拜过去,经常回忆那段交流的灰翠,对某件事情越发在意。

看完林的梦境调查表格后,越发越发在意。

此刻,他注视着邪神种子的左眼,因收纳梦之权柄变成粉色的左眼,在意的事情又浮现出来。

为什么是左眼?

当初林受到吹螺者诅咒的眼睛,也是左眼。

那份诅咒可能并未真正消除,只是隐藏在了林自己意识不到的地方。林的多梦,并且在知道要警惕梦境后,依然忘记了他曾亲口告诉灰翠的梦境,都是这份诅咒的某种表象。

但这份诅咒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联系着林,和此刻灰翠面前的这个邪神种子,并已被这个邪神种子利用。

灰翠的心脏在下沉。

当然,表面上他的神色没有变化,看起来很冷静地放下了钢笔,很冷静地拿起那把火红左轮,问:

“你说的举报,是指你要自首你非法跟踪审判庭调查小队,非法探查审判官保密的工作内容,非法入侵尖晶市审判庭总所……等等行为吗?”

因为实在太忐忑,第一次对审判长开读心,结果听到一连串分析的林:“……”

人麻了的林:“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啊!

林吓得啪地关掉了镜面的读心功能,不再看不同的灰翠倒影,不看他们出于担忧、警惕、紧张等等情绪,说出的大段大段话语。

不然,再继续听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会听到灰翠直接对他说:“你就是镜中瞳吧?”

还有,什么叫忘记亲口告诉您的梦境?他怎么没有印象?

……等等,白璃就职那天晚上,他好像是和灰翠谈起过一些和梦有关的事。

他说了什么来着?完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啊!

本人都想不来了,为什么每天工作那么多的审判长还记得!

林心中无言,不敢想象,这件事竟然成了他还在受梦神诅咒的证据。

算了,想点好的,至少审判长还不知道镜中瞳这个名字,其实是说不出“你就是镜中瞳”这种话的。

林如此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非法跟踪……审判庭调查小队?”

非法入侵尖晶市审判庭总所,入侵的还是审判长办公室,这个他没法辩驳,他就是被抓的现行犯。而非法探查审判官保密的工作内容,虽然他不太理解,但按照刚才听到的审判长脑回路,他莫非觉得镜中瞳在通过诅咒监控林,以此掌控审判庭动向?

也行,林不想讨论这个他如何监控他自己的问题,他也可以直接承认这两项罪名,但是……非法跟踪?

这个真的没做过啊阿sir!

林的无辜几乎是透过他的眼神流露出来,但灰翠并不信。

“没有非法跟踪的话,”雪发多弗尔鸟人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火红左轮的枪柄,他犹如冰封的粉色眼眸压迫力十足,问,“那你在调查小队返回审判庭总所的五分钟后,出现在我面前,只是一种巧合吗,殿下?”

“啊,哈哈,”就是小队一员的林厚着脸皮道,“是巧合吧?”

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惊异,不明白灰翠为何连他们是五分钟前返回的总所都知道。

是审判长就是如此万知万能?还是嗜睡症的调查,是审判庭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又或者,是第一次投入使用的“礼物”自移动战场辅助终端,其实非常引人关注?

惊异完,林才后知后觉,镜中瞳在灰翠·多弗尔这里的可信度,又因为这个不是巧合的巧合,下降了很多。

……这次举报能不能重来一遍啊?干脆给灰翠来一发记忆消除术吧?或者模糊掉他对刚才这段交流的印象?

唉,不行,不能,不可以这么做。

是他主动来向审判庭寻求合作,无论是记忆消除术,还是模糊掉印象,一旦事后被灰翠发现,都会影响他的信誉。

他今天过来的重点,是解决目前已有的两个自杀嗜睡症病例,以及之后或许会更多的自杀嗜睡症病例。

审判庭毫无疑问也对这件事很关切,这是他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嗯,哪怕要拿自己做筏子。

林回归冷静,扬手用魔力在镜中复制了灰翠身下皮椅的倒影,一边感悟其上来自无数审判官的尊敬,一边坐下。

他本能摆出和灰翠一样的姿势,但和灰翠的面无表情不一样,他挂上了微笑。

“真奇怪,”邪神道,“比起担心那个还很健康的仪式师,我还以为您会更在意面对死亡威胁的无辜市民呢。”

“你在明目张胆表示你以市民为人质吗?”灰翠道,咔嚓给左轮手枪解除了保险。

“这件事您就是真的冤枉我了,”双眸异色的邪神摊开手,“我比您更想知道是谁窃取了我的权柄,明明按理来说,它是完整呆在这个地方的。”

这么说,祂对灰翠眨了一下左眼。

灰翠不由想起另一只左眼,润黑的,在痛苦中颤抖的左眼。

如果不是邪神种子说什么权柄窃取,他可能已经对着祂举枪了。

“这两起自杀嗜睡症和我无关,”没有读心的林认真道,“甚至我也无法追踪梦中诅咒的来源,这非常的奇怪……

“两个病患,现实中没有接触任何具有梦之诅咒的人或事物,那只可能是梦中进行了接触。梦中确实有接触留下的痕迹,我沿着痕迹寻找,却只能找到中断的车辙、突兀消失的脚印、只剩下一半的绳索……总而言之,那个带来梦之诅咒的东西,直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