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门一开,何乐知从卧室探头出来,看见韩方驰来了,笑着说:“这个点儿还过来了呢?”

“哪个点儿?”韩方驰看了眼手机,“八点半,很晚?”

之前何乐知有时候九点多从外面回来还会去韩方驰那儿坐一会儿。

“也不太晚。”何乐知溜溜达达地出来,往沙发上一坐。

韩方驰从家过来的,只穿了身家居服,外套都没披一件,何乐知说他:“你下次套件衣服。”

出个单元进个单元的事儿,在外面一共走不上十步,韩方驰说:“没等觉得冷我都到了。”

“最近好多感冒的,你注意点。”何乐知说。

韩方驰过来也没什么事,甚至也没什么话想说,就非常单纯地过来坐坐。

他沉默地看着何乐知,何乐知从书里抬头,问他:“怎么啦?”

“没怎么。”韩方驰说。

何乐知就又低头看书,消消停停的。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韩方驰问。

“好啊,”何乐知问,“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韩方驰说:“不挑。”

“那我看着准备。”何乐知说。

韩方驰又说:“我下班做也可以。”

“干吗?”何乐知笑着抬起头,“客气什么?”

韩方驰反问:“你不是觉得麻烦?”

“那天麻烦,明天不麻烦。”何乐知对他笑着,说,“下班直接过来就行。”

第二天何乐知去超市买菜之前还发消息给韩方驰确认菜单,问他:可以吗?

韩方驰:可以。

何乐知:好的[愉快/]

等韩方驰下了班回来,何乐知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与之前不同的变化,他看起来还是开开心心的,依然平和,与韩方驰像往常一样地聊天说话。

可到了周末,周六下午韩方驰下班回来,问何乐知去不去打球,何乐知说他去徒步了。

“去哪里?”韩方驰在电话里问。

何乐知说的地点就在他们本市辖区内的一座山,开车不到两个小时车程。

“跟谁去?”韩方驰问。

“我自己。”何乐知笑笑说,“上午我看天气不错就开车过来了,暖洋洋的。你下班啦?”

韩方驰沉默了几秒,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我看看状态,要是不想下来我就在山上民宿住一天。”何乐知说。

“嗯。”韩方驰说,“知道了。”

再下一周,何乐知周五晚上不知道去哪儿吃饭了,周六又去另外一个不远的小山玩儿去了,周日上单位加班去了。

他有时候出去之前会跟韩方驰说一声,有时候不。

他们从对彼此的行程和时间掌握得一清二楚,空闲时间理所当然地都在一起,到各自再次回归独立的个体,对彼此的时间安排不再有知情权和分配权。

“乐知呢?”肖遥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也不洗,抽了张纸蹭蹭就啃了一口。

韩方驰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肖遥坐没坐相地跨着椅子坐,在那儿咔哧咔哧地啃苹果,“呸,谁信呢。”

韩方驰没说话,肖遥撇撇嘴又说:“你俩又搞小秘密那一出。”

韩方驰没理他,抽两张纸往他手里一塞,说他:“你闭嘴吃,别说话。”

肖遥一手苹果汁黏黏的,一边擦手一边说:“乐知干啥去了。”

“你自己问。”韩方驰说。

肖遥擦完手拿出手机,给何乐知打电话。

“遥遥?”何乐知接了电话说。

“乐知你干啥去了。”肖遥问。

“我加班呢啊。”何乐知说,“你过来了?”

“我看你家没亮灯,我就上驰哥这儿来了,那你啥时候回。”肖遥说。

“我再有一个小时吧,你找我有事儿不?”何乐知问他。

“没有事儿。”肖遥看了眼韩方驰,说,“我不乐意在他这儿待,我想跟你待着。”

何乐知在电话里笑起来,说他:“那你周末来,咱们吃火锅?”

肖遥欣然同意。

何乐知说:“那我干活儿了啊,你看方驰哪天有空你直接过来就行,你不用买菜。”

“好好好。”肖遥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乐知约我周末吃火锅。”肖遥揣起手机,最后啃了两口苹果说。

韩方驰从他旁边走过,肖遥把苹果核卷纸里,团吧团吧塞韩方驰手里,“帮我扔了。”

韩方驰接过来扔厨房垃圾桶里,“你们俩?”

“咱仨。”肖遥问,“你哪天有空?”

韩方驰说:“除了周六上午。”

“那我周六下午来。”肖遥说。

韩方驰问:“他有空?”

“那就是有呗。”肖遥站起来要去洗手,走了几步,回头问,“你俩咋了?”

“没咋。”韩方驰说。

他俩咋了。

韩方驰也不知道。

他生在一个情感并不浓烈的家庭,父母之间、父母和孩子之间,从来都是淡淡的,在韩知遥出生之前,家里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会特别吵闹,也不会有直接的、非常主观的情感表达。

所以他从小就不擅长处理这些,加上他是一个有着两个妹妹的哥哥,因而总是沉默地包容。他一直处在一个相对被动的位置上,沉默地接受着身边人的来来走走。

何乐知是韩方驰认识的第一个能把情绪表达得非常直接和准确的人,他可以把喜欢极其坦然地说出口,在韩方驰认识他的最初,他每一次的主观表达,都对韩方驰有一种巨大的冲撞力。

高一刚开学还没分座位的那段时间,何乐知坐在韩方驰隔个过道的位置,是一个很干净还特别有礼貌的小孩儿,每天都能听见他的“谢谢谢谢”。发个作业也谢,问个问题也谢,帮捡个笔也谢。他的眼神总是特别真诚,谢得毫不敷衍。

到了分座位前夕,有一天午休还没结束,韩方驰坐在自己座位上做题,何乐知从外面进了教室。彼时教室里人还不多,零星地分散坐着。何乐知走过来,没进他自己的座位,而是凑过来,胳膊拄着韩方驰的桌沿,趁着人少小声叫他:“方驰。”

韩方驰看着他,何乐知神神秘秘地压低着声音问:“分座的话,咱俩一起坐好吗?”

当时距离好近,何乐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认真地看着韩方驰,不好意思地笑笑,怕别人听见,小声小声地说:“你要是没有别的同桌人选的话……咱俩坐吧?我特别喜欢你,想跟你做同桌。”

何乐知在那天带着独属于他的那一切蛮横地闯进韩方驰的世界。包括他总是直接的表达,他那些细微的观察,和他毫不掩饰的偏爱。对十几岁的韩方驰来说,何乐知除了这些热乎乎的东西以外,还传递给他一种磅礴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