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第2/4页)

三姑娘派人给杜彦宁传话,只带回一句:“秉公处理即可。”

最后,她的清白被以一句毫不相干的“贱婢,表兄不喜欢你了”定论。

程令雪被关入柴房。

以她的身手逃跑并不难,然而彼时她要查的事正好有了些苗头,不愿打草惊蛇,她想先忍忍。

谁知之前调'戏她不成的钱家三公子也横插一脚,威胁她:“小美人,这样,你给爷当侍妾,爷就救下你。”

程令雪冷冷地看他。

钱家三公子见她软硬不吃亦是恼了,拿起鞭子往她背上甩,那是荆棘做的鞭子,落在背上火辣辣的。

她痛得险些晕过去。

程令雪挣脱束缚,逃了,逃跑前她暗中将夜明珠从三姑娘的贴身嬷嬷那儿寻出来,自证了清白。

那是她第一次放弃任务逃走。

没想到回去后师父不曾责备,只叹了口气:“这次就算成了。”

师父历来斤斤计较,那一次却是破天荒大方一回,在墙面的“正”字上添了她并未做成的一划。

她却比要多做一件还难受。

.

手腕被人抓住了。

像梦魇时陡然被唤醒,程令雪低垂的眼帘猛地掀起。

她挣脱了杜彦宁。

低下头,她看向自己的手。

过去两年虽难了点,但如今不也只剩下最后一件?看,她也没有两年前的自己所想像的那般无能。

她终会从那泥淖中拔出根须。

把自己种在合适的地方。

杜彦宁眉头揪起:“对不起,当初是我年少执拗,轻易被人扰乱心神。我生在富贵之家,身边人无一不精于算计,少时我厌恶这般,因而选择从文,可家母病逝后家父偏心庶兄,对我百般打压。我不甘母亲为杜家倾注的心血被人拿走,回到族中经商。心中却厌恶这样的自己,因而才会被你吸引。你出身低微,却倔强纯粹,生于污泥但不减清傲。我欣赏你,也艳羡你。”

那时心悦花魁的友人嗤笑道:“你心悦的那戏子靠近你,是因你品性端方,又能给她荣华富贵的生活,换作另一个人,她也会跟着他。”

起初他不曾放心上。

她本就不易,想往上爬有什么错?即便她越发慇勤,杜彦宁也不断说服自己,那是她信赖他。

直到某次他与父亲争执。

他不满于父亲的唯利是图,父亲也历来不喜他骨子里的文人脾性:“你自诩是成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可无人引荐,你连老先生门下都难进!没有这些蝇营狗苟,没有我,你一文不值!试问你身边人谁又真能不图利?”

十八岁的他正是心高气傲。

他想,十一就不会。

她很纯粹,不会只因为他是富家子弟而与他往来。否则以她姿色,靠钱三公子攀上枝头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那日去钱府时,杜彦宁听大表兄聊起十一,称她笑起来很好看。

他陡然想起友人的话。

原来,她不是只对他一人笑。

“所以当你……当你一反常态抱住我时,我心中才会动摇,因为想不明白,只能先冷静几日。当天晚上,我想通了,你和我一样都身不由己,若能被你利用,也不失为自我救赎。”

正逢族中出了乱子。

他想与父亲证明自己,连夜离开青州,临走前,托小厮给她留了句话。

他让她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会把她带回杜家。

那句话,没传到她那。后来表妹收到的回信,也非出自他之口。

十日后,他回了青州。

可那个少女却已消失人海中。

他的喜欢害了她。

.

程令雪静静地听完。

很久之后,她摘下罗刹面具,杜彦宁微愣——她竟是在微笑。

但那笑很淡很淡。

她鲜少笑,这让他不安。

那抹笑很快从程令雪唇畔消失,她心平气和道:“杜公子现在应该能猜到,我瞒了你很多,从前你也没猜错,我就是想走捷径,只是没成罢了。

“所以没有谁欠谁的,杜公子不必内疚,我早就放下了。”

起初她介怀,只因以为她是喜欢过他的,那个人焐热了她,却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这让她屈辱、懊悔。但得知对他只是依赖后,她便放下了。

察觉她的排斥,杜彦宁退了一步,顺势问:“那你可愿与我重新往来?无冒犯之意,只是当朋友。”

朋友?

觉得这很离谱,程令雪戴上罗刹面具:“杜公子不必如此,你不欠我的,也没有做朋友的必要。”

“不,我真心欣赏你性情。”

她的性情?程令雪更觉得好笑:“你看到的只是表象。”

她才不是什么清冷傲然的人。

想了想,她建议道:“公子才是你真正欣赏会的那种人,你们的家世也相当,更适合做朋友。”

杜彦宁低头苦笑了下。

再靠近,她可能真的会不再理他。决定先暂时搁置。

只是听她提到“公子”时不自觉变得温和的语气,他忍不住想起之前的猜测:“你可曾对恩公动心?”

程令雪匪夷所思地转过身。

他怎么会这样认为?

杜彦宁说:“你对权贵一直很戒备,唯独对他例外。”表面的讨好和发自内心的亲近,他能分清。

程令雪认真想了想,找到一个合理的原因:“公子很弱。”

不仅易碎,他还十分善良。

嗯,也很好看。

她怎么能戒备得起来?

既说起公子,程令雪道:“我是女子的事,你别告诉公子。”

她依旧疏离,却未客套称“杜公子”,用了无礼却更显信任的“你”字,却让杜彦宁怅然的心头回暖些许。

他郑重应下,顺势问:“你为何隐瞒身份留在恩人身边?”

程令雪用沉默回应了他。

杜彦宁不再问,他又是那善于与人交际、分寸拿捏得当的富家公子,彬彬有礼道:“今日辛苦竹雪相护。”

程令雪不搭理他。

.

回程的路上,程令雪难免回想今日,说来好笑,杜彦宁艳羡她“清傲”,却不知她因这吃过多少苦。

她似乎生来就是这般性子,记忆深处时常传来妇人嗔怨的声音:“你这性子和你阿爹一模一样!”

被卖入富户家中为奴后,这与生俱来的性情就是她苦难的源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身边无论身份高低都不喜欢她。直到几年前,师父病中无聊问起她幼时经历,点破其中原因:“为奴为婢者,可以卑躬屈膝、谄媚奉承、卑鄙好利……

“唯独不能与清高、傲气沾边。”

就算知道,她也不愿改。

幼时的记忆就像座陈年索桥,桥板已被风雨侵蚀得所剩无几,只剩两根光秃秃的铁索。这根连接了过去和现在的铁索,便是她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