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十个镜中人

布鲁斯显得平静。

他并没有对此表露出任何夸张的情绪, 比如同情，比如不敢置信。这令蝙蝠侠感到一些放松。

有时他的家人们给了他过多的信任与期待，好像在其他人的眼中蝙蝠侠是不会犯错的。在那样的目光里蝙蝠侠偶尔会感到刺痛, 像鞭笞、针尖、或灼烧。

“好吧, 并不意外。”而这个布鲁斯，他这样说，“我想那有利有弊——没有人当面问你到底爱不爱自己，我觉着那也挺不错的。”

蝙蝠侠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有人这么问你？”

布鲁斯露出一个鬼脸, “常有的事！”他埋怨道，“都怪这个离谱的世界, 无论我回答什么，他们都有本事脑补成自己喜欢的内容。”

蝙蝠侠有一点被逗乐了, “蝙布还是布蝙？”他开玩笑道。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布鲁斯冷哼一声，“我原先觉着蝙布也行, 但如果是你的话，布蝙肯定会更好。”

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视线相对，目光隐隐有些锋锐, 显出他们性格底层的强势与掌控欲。

“拭目以待。”蝙蝠侠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嗯哼。”布鲁斯舔了舔牙尖，“你等着瞧。”

互不服输的两个人目光里火花带闪电，停顿片刻后，布鲁斯率先冷静下来, 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总而言之，你小心一点。”布鲁斯告诫蝙蝠侠道, “当一个谎言被全世界相信的时候, 大部分时候人们会希望：那就是真的。”

“这是你的经验？”蝙蝠侠问。

“啊, 事态发展到现在, 估计没有人乐意承担磕cp社会性死亡的后果了。”布鲁斯头疼道, “不过，还好有你在。”

“？”蝙蝠侠不由得重复道，“还好有我在？”

布鲁斯：“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反正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总该有人能接受蝙蝠侠的秘密身份是布鲁斯·韦恩这件事了吧？”

蝙蝠侠：“……这句话听起来很危险。”

布鲁斯：“那和你跟你自己滚了很多年床单相比起来呢？看在上帝的份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我就全指望你了。”

蝙蝠侠不由得试图向后仰去，想要躲避开来自这个世界布鲁斯·韦恩的直球。

太奇怪了。蝙蝠侠心想，原来布鲁斯直球起来是这样的……那可真是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他想着自己有没有可能把这种直球也武装起来自己使用，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蝙蝠侠能直球得起来，他或许也不会那么为自己的亲密关系所苦恼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是另一个地球，另一个平行世界。

一切都是全新的。

说不定，蝙蝠侠也可以获得一种新的亲密关系。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随便便遇见其他世界的他自己的。

“所以，现在？”蝙蝠侠示意了一下他现在的状态。

布鲁斯站在医疗舱旁边，审视着，上下打量了一下。

“小剂量？”布鲁斯确认道。

“小剂量。”蝙蝠侠说，“要是稻草人现在在我面前，我三招之内就能制服他。”

“你要拿乔纳森·克莱恩的武力值举例子吗？那可不太有说服力。”布鲁斯摇了摇头，“与之相比，我不如相信一下小托马斯踩在悬崖边上颤颤巍巍的自制力比较好。”

蝙蝠侠抓住机会，立刻问：“所以你和夜枭又是怎么回事？”

“这样那样的事啦，”布鲁斯头疼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多数情况下，面对布鲁斯·韦恩的小托马斯会更好说话一些——很多——我是说。但是要我说实话的话，我感觉小托马斯这一次被惹毛了，可能布鲁斯上场也不怎么管用。”

蝙蝠侠眯起眼睛：“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还没问过——我和夜枭死亡之后，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球？”

布鲁斯一脸无辜：“我不到啊。”他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肯定就告诉你们了，我们的地球就是很奇怪的，接下来让我们一齐解开这个谜题吧。”

蝙蝠侠狐疑地观察了布鲁斯半晌。但布鲁斯是真的不知道，慢慢的蝙蝠侠放下了警惕。

“……好吧，”蝙蝠侠最终说，“或许这确实是这样，我愿意帮助你们的地球，我想这说不定能成为这一次多元宇宙战争的转机。”

这一次轮到布鲁斯审慎地看着他：“‘多元宇宙战争’，那又是什么？我也还没有问过，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真是个荒谬又离谱的问题。但蝙蝠侠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死了，他平静地说：“这件事还是放在瞭望塔上再讲吧。”

布鲁斯同意道，“也是。”

这两人分别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开了口：

蝙蝠侠说：“让我现在上瞭望塔——”

布鲁斯说：“等你能够上瞭望塔——”

？

蝙蝠侠坚持道：“这点恐惧毒素，我代谢掉就行了，它绝不会影响我的理智。”

“不是，你刚刚自己说你醒过来之后神智受影响了，”布鲁斯有点无语，伸手捏了捏鼻梁，“啊，我算是知道孩子们看到我固执己见时是什么感受了——原来我可以这么讨人厌。”

蝙蝠侠眯起眼睛看着他。

“看我也没用，”布鲁斯乐了，“你该不会想盗用我的DNA吧？或者穿我的蝙蝠装？或者假扮我的身份联系超人？”

每一个猜测都被猜中了的蝙蝠侠：“……”

“你看，你这就是神智受影响的表现，等你清醒过来你会后悔的。”布鲁斯笑起来对他说，那双蓝眼睛含着笑意，令蝙蝠侠忍不住想：原来既是蝙蝠侠又是布鲁斯，也有人可以变成这副模样啊。“好了，”布鲁斯凑近一点，伸手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来吧，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还没有相信我们这个地球，你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但我们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蝙蝠侠不悦地咕哝了一声，“骗人（liar）。”

布鲁斯轻声说，“没这回事儿。来，抬起胳膊，让我扶你一把。”

医疗舱里男人沉默地抬起了胳膊。同一双手，又是那双手，再一次卸掉了他身上的装甲，扶着他的肩背。他谨慎地侧过去一部分重量，发现布鲁斯好笑又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像读懂了他内心如永恒冻土的戒备。有意思的是，蝙蝠侠想，这时候布鲁斯又不像是外表上的那样年轻，说真的，他好像被反过来包容了。

“你到底今年多大年龄？”蝙蝠侠忍不住问。

变换姿势使他头脑骤然昏沉，脑壳疼得像是被小丑一锤子砸了上去——啊他真不想提到小丑。蝙蝠侠脸色苍白，而这一次并不是他表演出来的。诚然蝙蝠侠可以代谢掉恐惧毒素，他并没有撒谎，他只是从来不会向别人坦诚：在这一过程里，蝙蝠侠他到底会遭受怎样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