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三十一个镜中人

“总之, ”布鲁斯高傲且轻蔑的说，“你给我滚出去。”

那双蓝眼睛里淬着火。黑蝙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掉入本世界的外来者, 吃穿住行依靠别人的身无分文的人, 反过来把主人家这样压制在床上，这显然是非常不得体的。

黑蝙蝠不会对这种事感到任何芥蒂，他在特定的部份场合下道德底线十分灵活，也并不在乎自己会如何的不择手段。这是他为什么会自嘲自己是“犯罪者”的原因, 也是他为什么从来不称呼蝙蝠侠为“超级英雄”而只是“城市义警”，──义警, 一个颇有深意的词。

但此时布鲁斯目光灼灼的瞪着他，清晰生动且鲜活。黑蝙蝠感到心里轻轻一动, 像被什么带尖刺的爪子挠了一把。

循序渐进。黑蝙蝠想，或许他不用这样着急把布鲁斯逼到情绪的边缘, 他今天已经摸索出了布鲁斯无法拒绝他的一种模式，收获颇丰，或许他应该适可而止, 他需要一点时间咀嚼“记忆备份”意味着什么，以及再去搜索下纽约这个城市的资料。

黑蝙蝠不为人所察的软化了一点，他妥协道，“如果我的言行举止让你感到了冒犯, ”他低声说，“我愿意为此道歉。”

布鲁斯瞪着他, 冷声说：“滚。”

黑蝙蝠并不动怒。他从善如流, 松开牵制对方的双手, 慢慢向后退, 直到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关上了房门。

布鲁斯和蝙蝠侠注视着这一幕。

“我想这有点糟糕了, ”蝙蝠侠若有所思，思考着说道，“显然不止是他提前研究过你的偏好，而你也正中他的好球区。”

布鲁斯成功蒙混过关，正把双手盖在脸上，试图驱散黑蝙蝠落在他身上的气味，正发自肺腑的深深的叹着气。

这至少证明了一件好事，布鲁斯苦中作乐的心想：如果一个人还会被自己所吸引，是不是这恰好意味着，他的内心还没有完全的陷入混沌，他还在自救，他还在挣扎，他还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把黑蝙蝠内心深处那个可怜的、总是被埋葬的孩子救出来。布鲁斯想到。

“我以为你会说，”蝙蝠侠慢吞吞的说，“反过来看，你也能对自己好一点？”

布鲁斯有点哑然，抬头看他。

他的幻觉正栖息在四柱床顶，以一种和黑蝙蝠完全一致的角度，背对他坐在床沿──床顶上与床沿重叠的位置。那条长长的披风往下落，布鲁斯抬手要抓住它的一角，但在手指接触到它之前，及时松开了手。

这一刻布鲁斯感到胆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能握住那角披风比较好，还是手指穿过幻象更令人感到恐惧。

“这一点值得思索，”蝙蝠侠依然说，“我们到底是治愈了自己，还是病得更重了？”

布鲁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所知道的只是这个世界会往前走，他会竭尽所能的保护自己披风下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同伴，每一只小鸟。他想他不能再奢求太多了，不是吗？

蝙蝠侠抖了抖披风，让它如一片乌黑的云影，飘在布鲁斯头上。

“那么这也算把你笼罩其中了。”蝙蝠侠说，“你怎么看？”

布鲁斯仰头瞪着他。有点好笑，有点啼笑皆非。

他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会这么活跃，会这么有……自救的意识。

蝙蝠侠耸了耸肩膀，以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哥谭式的街头口音说，“不要依靠蝙蝠侠，不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我们只是在拯救自己，不是吗？”

布鲁斯闭了闭眼睛。是，没错，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哥谭人。

蝙蝠侠更加是哥谭的头一号愚者，泥泞里试图打捞这座城市的疯人。

与外人的刻板印象不同，蝙蝠侠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他长年累月的、生生死死的、燃尽心血的与这座城市和她的命运搏斗，如果不是心底仍有希望，他做不到支撑这么久。

好吧。布鲁斯调整好心情，他想，一切都已经变得更好了，现在他不仅治愈着别人，还在试图治愈他自己了。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布鲁斯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发现他还穿着昨天参加派对的衣服，显然阿尔弗雷德为此做出了努力，没让任何一个人半夜扒了他身上的任何一片布料，尽管这没能彻底阻挡另一个蝙蝠侠。

现在他那身价格昂贵的西装已经被揉的像旧报纸。布鲁斯站在全身镜前，略带嫌弃的看着它，他把手指放在纽扣上，一件件地往下脱，扔在地板上。他不会再穿它了。

蝙蝠侠站在他身后。他们一起注视着布料落在地面。

“你依然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消失。”蝙蝠侠说。那身披风轻轻拢着他，隔着距离，像一阵风。

布鲁斯不言不语，他的面孔上退去了表情，像一堵吸收了所有回音的石墙。

“一种可能，是我说了谎，”蝙蝠侠说，“你认为你的记忆备份是假的，有一定概率被小丑病毒污染了。”

布鲁斯不为所动，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落了地。

“可是还有一种可能，”蝙蝠侠说：“说谎的并不是我。是你，布鲁斯，是你并不相信我。”

这句话说完，蝙蝠侠振开披风，包裹住布鲁斯的胴体。

无人所知，也无人看见的视野里，这种一个人双重身份的转换，诡谲、瑰丽、叫人恐惧、又令人着迷。

蝙蝠侠从背后贴在他耳边：

“欢迎上线，蝙蝠侠。”

这绿眼睛的幻象说。

……

……

这天的晚些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蝙蝠侠的出场。

他们有一些工作上的对接。

蝙蝠洞一如既往的黑暗，但是平静。蝙蝠侠站在这里，他是他的洞窟的主人，黑色自然地包裹住他，从头到脚，裹住他全身。

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一切都自然而然围绕着他旋转。蝙蝠侠是蝙蝠洞的中心点，是蝙蝠家族环绕着，取暖和寻找方向的火光。

一项项工作，被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

还好，最近的哥谭十分平静。

就算是精神并不算正常的超级反派们，也有暂时想要懈怠的时候。

蝙蝠侠把夜巡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罗宾。

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他会留神注视着哥谭，不会让他的孩子们在这座城市沉没。

短暂的间隙里，杰森走过来，靠着电脑桌。“你知道，”他慢吞吞地说，摆弄着小臂上绑着的袖箭，昨天绿箭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杰森很快学以致用了。“你知道，蝙蝠，我很爱你送我的蝙蝠摩托车。”

蝙蝠侠对此并不意外，他的孩子们总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偷偷开他的蝙蝠车或飞机或一切又酷又帅的载具，没有人能拒绝一辆蝙蝠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