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勾连
“三百年前。”
赵鲤喃喃自语,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
她原本以为,诡寺应是慧光这癫子一手折腾出来的。
但这个三百多年前的小故事,竟将赵鲤此前想法全部推翻。
宋华侨的故事,俨然就是武陵渔夫误入桃花源的倒霉版本。
那诡寺藏匿之地,或许早已存在。
“卢爷。”
赵鲤将手中县志递给卢照。
卢照简单一扫,也是皱起两条眉毛。
这时李庆又道:“这仙境之事县志再无记载,但属下在余无乡程图路引之中又发现了异常。”
相较于前朝,大景政治环境稳定无战乱。
士人外出求功名求官或是旅宿,商人外出经商求财。
在这所谓的宦游和商游中,为避免厄于歧路,出现了程图路引。
这类程图路引,除了记述水马驿站、行程里距、各地道路起讫分合,还记载了山川险夷、物产出处、行程风险、水旱码头……
某些详细点的,还有当地牙侩好坏、门摊课税乃至于轿夫船户是否可靠,沿途食宿是否整洁等。
李庆所说的异常,见记载于《余无乡图程》。
八十年前,一个姓程的知县编撰成册作注。
这程知县放在后世,也能算是个见多识广的旅游博主。
图册成书后,他仍不断作注,往里添加一些新得的小道消息。
目下李庆递给赵鲤的,就是程知县当年亲自批红作注的那一本。
上边用说故事一般的语气,记录余无皆青山中一则趣闻。
道是前朝暴政战乱时,有不少乡民拖家带口进皆青山中寻仙避祸。
这事程知县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
记载在这,大抵也是为了批判前朝苛政,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去寻渺渺仙缘。
但赵鲤却在想,那些入山寻仙境的乡民,真的如程知县所言全部死了吗?
赵鲤忍不住啧了一声,抬头夸了一句李庆:“做得很好,记你一功。”
大景不比后世有搜索引擎,这些条目资料全凭李庆两个月以来一点一点的翻找。
其中努力和艰辛,自不必多说。
李庆也不乱谦虚,颔首应后又道:“属下查出这些资料后,便命人留心宋家,前日本要深入查,但赵千户您叫停了行动。”
“今日我们要不要过去?”
宋家,也就是当年宋华侨的那个宋家。
当年宋家凭借宋华侨的神异发家,家族一直延续至今。
到了现在依旧是余无当地的望族。
照理说,宋家这样的望族,对发家起点的先祖是一定要大书特书的。
但怪异的是,整个余无从未有人知道过宋家怎么发达的。
要不是李庆在县志边角发现宋华侨的故事,说不得也会忽略宋家的存在。
若说宋家在战乱中失了传承,也不太可能。
李庆他们寻到了宋家一个门房,友好沟通后得知,宋家大院中心有祠堂。
祠堂之中供奉了宋家历代先祖。
一般人家祠堂非重大节日祭日不开,但宋家祠堂每逢十五便往祠堂供奉大量酒水肉食。
据那门房所说,近年来宋家下人中有传言夜里无人祠堂传出宴饮之声。
宋华侨梦中与鬼神共飨醊卧,宋家每逢十五供奉酒水肉食。
两相一对,李庆还不能发现问题,那他可以寻根细面吊死镇抚司门前。
案子一旦捋出一个线头,就有了进展。
顺着查下去,发现宋家问题极大。
有贩私盐的迹象,并私下勾连人牙买进人口。
只要五岁以下不晓事的幼年孩童。
这些孩子秘密进了宋家,便消失在了世间。
并且宋家私下买进的布匹、针线、乃至于纸张都远超日常消耗。
李庆以及手下力士,本是要顺着这些线索继续查的。
但他们的行动被赵鲤叫停。
李庆终于将全部情报说完。
赵鲤扭头去看卢照:“卢爷,你怎么看?”
卢照牙疼一般咧嘴:“这宋家,或许有进出那仙境的办法。”
卢照用的是十分肯定的称述句。
“他们应当还以人口以及布匹盐巴等,把持了那个地方的商业。”
说到这,卢照和赵鲤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无奈之色。
事情又变得糟糕了。
若只是无人的鬼寺,便有邪魔诡物也好处置,挡路的都砍杀了便是。
但若是有活人,就会很棘手。
还有那个宋家,究竟在折腾些什么鬼玩意,是否与慧光勾连。
赵鲤阖目,计算是否要签发驾帖,召靖宁卫先抄了宋家时,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庆忙去门前,开门正看见一个力士匆忙而来。
“禀诸位大人,前几日我们拉拢的那个门房,家人来报官。”
“道是昨夜,亲眼看见那门房被鬼神拘走。”
李庆他们不会丧心病狂灭口门房,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先告病一段时间。
但他们没料到,这门房是个酒蒙子,得了钱同马夫喝酒时,走漏了口风。
昨天夜里晚饭后,这门房的娘子,亲眼看见丈夫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拖下炕床,然后凭空消失。
在乡民看来,这神秘的消失法,便是被鬼神拘走。
许是门房先有过交代,出事后,门房的娘子立刻上报了巡检。
这套路,当差的差人都太熟悉。
李庆他们对门房的盘问,不知从何渠道走漏,线人被灭口了。
往大了些说,李庆他们还安不安全呢?
赵鲤气急反笑:“大景地界,少有这样嚣张的人了。”
卢照闻言也挤出一抹狞笑。
笑了两声后,赵鲤和卢照同时一停,转头望向李庆,神情莫名缺德。
只是不待他们把话说出来,李庆已先一拱手:“任二位安排。”
都是老差人,放饵钓鱼的套路他懂!
撤掉屋中狴犴像,李庆先天不足身体最差,若有邪祟寻上门,头一个必找李庆。
是夜,余无乡巡检府衙。
李庆合衣枕在床上。
正假寐时,忽听窗下悬挂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清脆瓷铃铛声回荡,夜里听着清脆无比。
一个飘乎乎的声音在李庆窗下喊他名:“李庆,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