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地渊

塔楼初建就是为了应突发诡案。

赵鲤自另一个时间线回归,加之沈晏逐渐恢复的记忆,陆续针对一些细节处,下令调整了塔楼配置。

另一个时间线,燃着神火的城楼中,准备着淡水干粮,成扎的柴薪。

就是这些看着不起眼的细节处,支撑幸存士兵最终等到了救援。

当这些经验被运用于现在的大景时,最具体的体现便是塔中的淡水食物伤药以及传讯焰火。

以血为狴犴双目重新点灵后,狴犴的怒吼响彻大景。

这方塔楼像是拂去积就的尘埃,彻底摆脱了符文的扭曲。

一方朱红彩的鼓楼矗立,两步之外依旧是扭曲的雪山修道院山景。

厉风如刀,雪片如刃。

鼓楼中篝火上,干燥柴火烧得哔啵一声。

火上架着半截千足虫的尸体,撬开的虫壳里白肉微卷,没有太多油脂。

泰西人发扬绅士精神,将鼓楼中存储的干粮全让给了赵鲤,他们吃这不能细想的变异虫躯。

便是赵鲤这样不太有良心的也歉疚了一瞬。

骑士威廉笑道:“赵千户不必担心,我们远航而来的途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更残酷而不足为人道的是,他们出航的舰队共六艘船。

受困于迷雾海上时,更惨更绝望之事常有发生,他们已经习惯。

威廉骑士说着,从虫壳中取出一块拳头大小似虾肉的虫肉塞进了约翰骑士嘴里。

教廷骑士就是皮实,被铁处女捅成漏勺的约翰骑士已经能坐起。

靠在墙上努力的嚼肉,金发耷拉在额头前。

苦修士和两个僧侣,正整理随身携带的植物与熏香精油。

他们在塔楼外围布置驱祟的干植物束。

赵鲤把最后一块干饼塞进口中,这里少水,她吃得喉咙如被刀刮。

擦了擦嘴角后,问道:“准备好了吗?”

将巨剑直插地板,背靠剑脊而坐的威廉骑士挺直背,他缓缓站起身来。

苦修士手中提着那个可焚烧植物的黄铜小炉子,擦得晶亮的炉壁在火光下散发着淡黄金属光泽。

这一次离开塔楼的,只有赵鲤、骑士威廉和苦修士。

重伤的骑士约翰,与两名僧侣将留守塔楼,守住这一处联络点。

随着时间推进环绕外部的空间时间都覆盖扭曲,独自形成一方天地。

或许这里已经过了月余,河房外的盛京才过去一刻钟。

因此,赵鲤她们必须留下鼓楼为前哨站和防止迷失的锚点。

“请立下誓约吧,三位先生。”

“发誓,你们会守候此处。”

赵鲤示意留守三人,向他们信仰的圣母与供奉在塔楼中的狴犴发誓。

向外神发誓,从前是绝无可能的。

但在苦修士的示意下,他们都遵从了赵鲤的指示。

骑士约翰勉力撑起身子,与同留守的两位僧侣一同对着狴犴起誓。

赵鲤立在鼓楼前。

她扯了扯肩上临时制作的毡毯披风,回首真诚祝愿道:“诸位,祝你们好运。”

言罢,她踏前一步。

前一刻脚还踩着盛京河房鼓楼前铺就的青石板。

下一瞬,赵鲤的靴子踩进了几近膝盖高的雪中。

凛冽的寒风将赵鲤身上的毡毯,吹得飒飒作响。

放弃了在极寒空气中极为吃亏的铁甲,同样肩披毡毯的威廉骑士站在赵鲤侧方,为她稍挡风雪。

苦修士粗粝如砂纸般的双指一撮,将一束火苗投入手中提着的黄铜小炉。

植物焚烧的烟气升腾,在疾风中凝而不散,隐约将三人笼罩其中。

风雪模糊了他们三人的背影。

塔楼中,约翰骑士与那两个僧侣默默看着他们远走。

许久后纷纷垂首诚心祷告:“诸神啊,请庇护他们。”

……

幽深而长的回廊上,看不见首尾,只见得两侧有些怪模怪样的浮雕。

“玛……小姐。”

翠鸟摸了摸愈合的伤处。

艰难的吞咽着口水,缓解紧张之下尤为干渴的喉咙。

极瘦极长,脑袋肿胀硕大的女人勾着背在前行走。

她,暂且称之为她的女性,身上穿着一件发黄带着黑红污渍的及膝睡袍。

古旧的西洋款式,宽大如麻袋。

行走牵动身体,可清晰看见她微弯的脊柱形状。

她脑袋实在硕大,一手提着一盏古旧的提灯,听见翠鸟的呼唤,却连侧首回视也艰难。

“怎么了?尊敬的女士。”

她彬彬有礼地问着,却因为头转不过来,只能竭力以发黄满是血丝的眼珠斜着看来。

古旧的提灯微光下,这一幕叫翠鸟打了个哆嗦。

她强忍不适,也跟着这自称玛丽莲的怪异女人换了称呼。

“好心又善良的美丽女士,我还要回家生……。”

翠鸟嘴一秃噜,险些扯出她要回家生孩子的荒诞谎言。

“我是说,我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看我回去定是要着急的。”

“能请您帮我指出离开的路吗?”翠鸟尝试自救。

但显然,她失败了。

提灯的玛丽莲继续前行,她发出一声与外表反差极大的空灵笑声。

“您在撒谎,女士。”

“谎言是不好的。”

她的话并不严厉,却叫翠鸟惊出一身冷汗,立刻闭上嘴巴。

这时,前方出现了约针尖大的一点光点。

随着前行,那光点一点点扩大。

是出口。

翠鸟犹自欣喜时,她跟随着提灯的玛丽莲,走出了长长的回廊。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

翠鸟环抱手臂适应骤降的温度,眼睛眨了两下适应突然亮起的光。

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她愕然瞪大了眼睛。

一圈一圈窄而陡峭的阶梯,沿着环形的山崖向下。

光滑如刃的峭壁上宽下窄,像是一个漏斗。

一整座山峰都被凿空,底部隐约有一栋占地极广的黑色建筑。

大朵大朵的雪花飘下,翠鸟下意识地握了一握,这团雪立刻因掌心的温度融化。

在手心留下一团湿漉漉的水滴。

翠鸟不由咽了口唾沫。

她在河房追查稳婆时被人从后敲了闷棍。

在意识消失前,她只听见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话。

待醒来便处在那没有任何光亮的密室。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关押在河房,竭尽脑汁想要开溜。

目下状况,却让她心惊肉跳。

在晕厥的时间里,她究竟被送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