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酒泉巷

那被熊分食的,是余无本地人,住在乡中一个叫做酒泉巷子的地方。

赵鲤来到余无时,余无乡理事的老人与巡检,并着赵鲤封公主后,来余无处理相关事务的礼部官员,都已经齐齐整整站在了余无乡的桥上迎接。

站在最前面的,是巡夜司一个副百户,他在这负责策应桃源境中坐镇的卢照。

这些个人在余无乡的桥头,站得比看见班主任的小学生还笔挺。

远见赵鲤骑着她的小马悠哉过来,齐齐上前迎接。

赵鲤随意摆手叫他们起身,还没说话,便见一只壮硕狸花猫从她马背跳下来。

沈小花一落地,连蹦带跳捂着猫鼻子走远。

原是因为赵鲤马屁股后拖着的一包碎骨并着四枚熊牙,和几对熊崽眼珠。

碎骨是熊胃里扒拉出来的,熊牙是从那两只凶兽嘴里拔的,熊崽眼珠是昨日挖的。

在这不冷不热的天气里,虽不至于立时发酵出极致臭味,但对沈小花这样的灵的猫鼻子而言实在是折磨。

若不是为了赏金,为了自家崽子的小鱼干,小猫校尉早甩尾巴走猫。

沈小花一落地,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

京城混迹了一段时间,它跟着沈大黄是半点没学好。

抬爪指了指立在最前面的副百户,喵嗷一声找了个代领赏金的。

赵鲤懒得说它,只对那副百户道:“官府悬赏的作乱凶兽已除,熊牙眼珠为证,劳烦你待会替沈小花领赏银。”

来迎的官吏登时马屁声阵阵。

那副百户脸上堆笑,来取赵鲤马背上的包袱时,又听赵鲤道:“里面还有一具从熊胃里扒出来的碎骨头,你记得单独取出来。”

刚才在桥边美美吃了早饭的副百户,看着那小半人高滴着血水的包袱,脸上笑容霎时间僵硬。

便是左右说着好话的官儿,都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

任谁也没想到,赵鲤就这样不讲究地一张包袱皮打包了包死人骨头来——还是从熊肚子里捡出来的。

见那副百户将裹尸袋卸下来,赵鲤自怀中取出一页纸。

是她誊抄过来的,原件被胃酸腐蚀得不像样子。

赵鲤将这纸递去。

负责余无乡事务的老人与巡检接了凑头看。

这‘老人’并未年龄描述,而是大景乡一级的管理,半公半民,但极为熟悉当地事务。

只扫了两眼,便与巡检同时道:“是酒泉巷子人。”

巡检本欲请赵鲤去官衙坐着,等他们查清回报。

但相比起在官衙傻坐,赵鲤更喜欢自己亲自去查。

因而两句话打发了桥上来接的官吏,只带着本地巡检和几个差役去了酒泉巷。

酒泉巷位于余无乡的西边,旁边是一条清澈的溪流。

赵鲤路过时还顺带牵着她的小马,下去冲了一下马屁股上的淡血水。

还未真正进酒泉巷子,赵鲤已先闻到了一阵酒香。

这种酒香像是百年来已经沁润进泥土之中。

赵鲤不由动了动鼻子:“这里人都以酿酒为生吗?”

她本以为与江州织造坊一样,不料巡检嘴角一耷拉露出苦相,犹豫片刻后他道:“从前确是家家酿酒,家家都有不传之秘的酿酒方。”

“可以后却不一定了。”

不待赵鲤追问,他一股脑道出实情。

原来,这酒泉巷子酿酒产业与宋家有极大关系。

宋氏在桃源境造假阴司,做土皇帝。

加之有宋华侨那个日日醉生梦死的酒桶,酒水消耗量极大。

但桃源境中粮食根本不够吃,哪有酿酒的余地。

因此酒水都是在桃源境外采买。

有需求就有供给。

可以说,百年来藏匿在桃源境中的宋家,造就了这条酒巷的诞生。

因而在宋家被彻查以后,酒泉巷中的酒水便失去了最大的买家。

许多人新酿的酒积压在手,已经是面临破产背井离乡的境遇。

大景这个背景,这类酿酒小作坊货物积压,资金链断裂就是个死。

听完,赵鲤头疼挠了挠头皮:“稍后我想想法子吧。”

看看能不能让海瀚商会吃下这批酒水。

实在不行,她公主府采买也可。

杀诡是救人,能想办法解决当前困境亦是救人。

巡检听得神情一动,急谢道:“殿下仁德。”

“有您相助,定少很多惨事。”

巡检话刚落,巷子尽头突然爆出一阵哭声并着争吵声。

赵鲤和巡检加快了脚步,转过弯一看,便见巷中满是外圆内方的白纸钱。

巷子中段,有户人家门前挂白正办丧事。

哭声争吵声,就是从那户人家传出的。

刚走到门前,但听得一声极贱极脏的骂,一个披麻戴孝的消瘦女人从门里倒飞出来。

身上穿的白麻丧服上,印着一个肮脏泥脚印。

这女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眼见着头要撞到青石墙。

这下若是撞实,非是脑浆迸裂的致命伤。

门里一声又急又惊的惨叫:“娘!”

就在惨剧将要发生时,一个人影斜刺里冲出,拎着这女人护在怀中。

门里门外都是一惊。

救下了人的赵鲤一抬头,只见这治丧的人家一片糟乱。

未有影壁,天井停着一口薄皮黑棺。

在这棺材前,披麻戴孝的孝子被几个青皮打得鼻青脸肿。

同样一身孝的孝女,衣襟扯开,头发散落额头一线鲜血淌下。

五六个青皮无赖挤在院里。

一切,都发生在灵堂、棺材前。

赵鲤看得无名火起,反扬唇一笑:“这丧事办得叫人开了眼!”

她声音不大,却将所有人震慑当场。

观她出众容貌特征,又观她身上官服。

现在余无乡乃就是三岁小儿都晓得,当朝镇国靖安公主是个生得猫儿眼的绝世凶人。

虽生得美极,但杀人不眨眼,一顿要吃一头猪。

打砸欺负孝子孝女的青皮无赖,呆愣片刻后,脚跟一转便要四散而逃。

不意,赵鲤扶那中年妇人站稳后,抽刀在地上一顿:“今日谁敢跑,再落我手中便扒了你们的皮!”

赵鲤的刀,诡物都可震慑对人自也有效。

等在后头帮着牵马的巡检气喘吁吁跑来时,这屋中已经跪了满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