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诀别
他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村落,依稀能看见零星人家亮着烛火。
抱着孩子的女子身影倒映在窗前,显得十分温柔。没一会儿,冬日打猎的猎户也回家了。
越清落的视线落在那温馨的场面上,脸色愈发苍白,唇角却带着笑意。
书里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原本是她少时逃出渡厄城后,最想过的生活。她不求越家富贵,只愿能和娘团聚,可这样的愿望,早就埋在了记忆里。
湛云葳问:“清落姐,你可有身子不适?”
她触到越清落的手,冷得像冰,几乎没有温度。
玄乌车的帘子一直不曾放下,冬日本来就冷,一时也分不清是越清落不舒服还是吹了太久的风。
越清落强忍着心口悸痛,笑着摇摇头。
湛云葳却仍旧不放心:“我们将帘幕放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和热水。”
她们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哑女怕她担心,只得任由湛云葳放下帘子,但湛云葳要下玄乌车时,她却拉住了湛云葳。
她摇了摇头,在湛云葳掌中写:不必,我没有不舒服,葳葳,你明日也要去渡厄城吗?
湛云葳点头。
百杀菉的消息一出,她必定得前往渡厄城,不能让这样的东西落在灵帝手中。如果自己这辈子能拿到,说不定就可以结束纷争,带着族人重新回到长玡山。
湛云葳说:“你放心,我早已给叶师兄修书,让他前往此处接应我们,他会带你去我二婶那里。不论是叶师兄还是我的家人,都会好好待你。”
叶师兄便是先前赠湛云葳人偶,帮越清落离开的人,也是和湛云葳一起长大的长玡山弟子,为人忠厚可靠。
越清落却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去处。
她写道:渡厄城危险,你要好好保全自己,那样东西,你一定要拿到,别让它落在阿恒手中。
湛云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看一眼哑女,正色说:“我会的。”
这次她再下玄乌车,哑女没有拦着。
湛云葳布置好结界,朝村落里走去,越清落透过玄乌车,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少女行走在暗夜,桃粉罗裙翻飞,像雪中盛开的一抹艳色。
哑女知道,下一次湛云葳和越之恒相见,便是真正的敌人了,再不会是府中大雪那夜,几个少年人喝得酩酊大醉,谈起未来一脸傻笑。
越清落忍住肺腑中灼烧般的痛意,不敢咳出声引湛云葳回来。她摊开手,掌心一片鲜血。
湛云葳还没有到达村落,前方山径小路上就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男子头戴玉冠,风尘仆仆,看见他的时候,湛云葳很惊喜:“叶师兄!”
叶浮青笑道:“师妹,好久不见。”
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叶浮青容貌端方,身上带着仙门正派弟子爽朗之气。灵修很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叶浮青样貌也很英俊。
山径中没有月光,视野也看不真切,叶浮青说:“咦,师妹,你信中说要我护送的那位姑娘呢。”
湛云葳说:“也在此处,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她。师兄,你身上有吃的吗?”
叶浮青好笑道:“我一收到你的信,便赶来了,至今也没吃过东西。”
他目光温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王朝仙门大战后,我担心了你许久,还好你没事。”
那只手从她发顶轻轻拂至发间,湛云葳忍不住抬眸看他。
叶师兄的确温柔没错,长玡山的同门之谊也深厚,叶浮青却很少对她做这样亲昵的动作。
叶浮青却很快收回了手,毫无异样地问她:“那姑娘是王朝越掌司的阿姊,你从越府带走她,越之恒不会追上来吗?”
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湛云葳定定看着他,半晌摇头:“不曾,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回府。”
“那就好。”
“师妹。”叶浮青陪着她一起走向村子,“听闻先前王朝赐婚,你被迫嫁与了那人,如今你帮他阿姊离开,可是对他有了些许情愫?”
“叶师兄何时也爱问这些琐事了?”
叶浮青看着前方漆黑的路:“难不成在师妹心中,我只关心和喜爱人偶?”
湛云葳回忆起,少时在长玡山,还常常有人调侃,叶师兄今后说不准要做一个最出色漂亮的人偶,然后娶了她,同她过一生。
少年叶浮青梗着脖子:“那又有何不可。”
同门指指廊下的湛云葳:“叶师兄先做一个比小师妹漂亮的出来。”
叶浮青当了真,此后每每做出人偶,总要端详湛云葳许久,随后叹气:“不够……还是不够……”
以至于有一段时日,湛云葳见了他就跑。
后来大家都懂事些了,湛云葳不再计较叶浮青的痴狂行为,灵修有人爱收集法器,有人喜剑,自然也有人喜爱旁的。
叶浮青也有几分赧然,觉得对不起她,吓坏了师妹,没再做过那样的比对。
许是想得太出神,湛云葳脚下一滑,叶浮青连忙接住她。湛云葳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谢。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叶浮青正要松开手,却听见少女冷不丁问:“你的右手还没长回去吗?”
叶浮青心里一惊,瞬间退开数丈远,却晚了一步,一股灵力冲击而来,只击他的丹田。
他身形如雁,飞掠离开,心脏下两寸却被击中,闷痛出声。
同时,湛云葳脚下的阵法亮起。
“叶浮青”擦了擦唇角的血,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湛云葳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叶浮青”扬眉,明白过来,是他忍不住触碰她的时候吧。叶浮青那个只喜欢人偶的蠢东西,自然对她没有渴望。
失策,他应该管住自己,再忍忍的。
“你把叶师兄怎么样了。”
“叶浮青”抬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露出东方澈那张黑夜里如艳鬼般浓丽的脸来。
湛云葳见他用的并非是改颜丹,就知道叶师兄恐怕已经遇害了。
难怪一开始她没有觉察出气息异样,因为这本来就是叶浮青的脸,想到从前叶师兄对东方澈很好,却死在这个“师弟”手中,她就怒不可遏。
东方澈站在大雪中,语调幽怨道:“你只问他,为何不问问我,手断了以后疼不疼。”
他目光凄切,似爱又似怨。
“你同越之恒联手算计我,令我这几月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东方澈冷道,“若你因为不喜我是前任王朝掌司之子,才不顾旧情,为何偏偏你对他特殊。”
“为什么。”他眼尾通红,愈发冷怒,“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之人,你却愿意让赤蝶认他为主,同他做那苟且之事。你们欢好过几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