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忠臣(第3/3页)

真君登基以来,夸奖臣下忠君爱国实心用事,说过的好听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在外朝大庭广众下的虚词假意,又怎么比得上密室内对着内廷机要的训话?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表态,分量怕不是比千万张圣旨还要沉重!

这样的分量也是理所当然的。为了做这个表态,皇帝已经在心中筹谋揣度了不知多久,又是私下关注着这数年以来穆国公世子的种种言行,一一考察无误后,才敢断然下这个定性。

简而言之,即使以飞玄真君那不可救药的疑心病,也实在挑不出世子什么毛病了!

当然,从皇权稳固的角度讲,世子也的确没有任何毛病可挑。出身可靠家世可靠,平日的一言一行也是那么的可靠——勋贵宗亲真要心存异志,好歹也得礼贤下士搏名养望,哪里有疯疯癫癫四处得罪阁老重臣的道理?权力之争论迹不论心;单论行迹,世子可就比一大票的勋贵宗藩安全到不知哪里去了!

懂不懂一个癫公能给皇权带来的安全感啊?

而且吧,安全感还在其次,仅以皇帝近日的冷眼旁观来看,穆国公世子的忠爱之心,那也是绝对靠得住的;甚至以用心之诚,搞不好还是朝中最为忠君爱国的那一批人,只不过被疯癫举止所遮蔽,一时不能外现而已。

别的不论,单以世子奉命至礼部办理朝贡事务的表现来看,便委实是忠不可言,无可挑剔——试问,若不是赤忱热心的忠臣,谁会想到在外藩推广青词?试问,若不是事事以真君为先,怎么会在谈判中据理力争,即使落得个苛待外夷的罪名,也必定要尽力搓磨倭人?更不用说,世子辛辛苦苦忙碌多日在朝贡上挣的那一丁点劳苦钱,竟然分毫都没有截留,一半入了国库,一半入了皇帝小金库,居然连半分都没有想到自己!

还有什么能比真金白银更说服人?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忠不可言,不打折扣的事君之诚呐!

——说实话,即使是以真君的不通人性,在一一点检这种种事迹之时,心头都不觉微微发热了!

他人忠爱君上,都是别有所求;或者为钱,或者为权,或者为了虚名;真君周旋朝政数十年,对这样的嘴脸已经看得太多。但这种种的需索,却都与世子的举止不能吻合。如若世子爱钱,没有必要把分润尽数上交;如果世子爱权,没有必要得罪朝中重臣;如若世子爱名……说实话,世子若真的要保全名声,那与其讨好皇帝,还不如先毒哑自己的那张破嘴,更能事半功倍。

既不为名,亦不为钱,更不为权;那就是无私而真诚的拳拳忠爱,最热忱宝贵的情谊。古人以香草美人比喻君臣,以对美人的思念爱慕而指代对君主缱绻的忠心。若照此而论,那旁人对飞玄真君这位绝世美人的仰慕,多半是参杂了一点不可言说的欲望与心机,唯有如穆国公世子一流的人物,奉献出的才是最真挚而高贵的爱。

——简单来说,世子是爱惨了他飞玄真君啦!

即使身为人人倾慕的美人,数千万臣民所共同爱戴的海王,这样不杂私心的纯粹爱意也是万分难得(哪怕这种爱意中混着一点去不掉的疯癫)。真君毕竟不是堡宗,为了珍视这难得的爱意,他非常愿意展示君主应有的气量。

……所以,在几位心腹茫茫然消化完圣上的表态之后,皇帝轻描淡写,下了最后的定论:

“穆家孩子那张嘴就是这样,可单看他的这一点心,朕便不同他计较,你们也不要同他计较。百姓家说护犊子护犊子,朕也是个护犊子的人。世子的举止是荒唐了些,但君上师长总是要呵护的嘛。”

话语虽然轻巧,言下之意却再明白不过。飞玄真君即将办几件震动朝野的大事,考虑到朝局的风波骤起自然要提前将自己贴心的忠臣先保护起来。穆国公世子当然是个癫公,但他毕竟是皇帝自己的癫公,必须有点预备。

交代之后,真君轻飘飘瞥了匍匐的三人一眼,不再重复。

……说实话,穆国公世子的举止绝不只是荒唐了一点而已。可既然皇帝已经亲自开口,一定要庇护他最真挚的爱慕者,旁人又还能议论什么呢?三人一齐叩头,再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