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发射(第3/4页)

这一个帽子大无可大,压得官吏们言语不得,但垂眉顺目之时,神色间却总是略有不服——当然,人家也的确应该不服。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京营戍卫的兵力烂成了什么样大家都不是不知道,你要精兵壮马震慑蛮夷,难道礼部还能给你从太宗皇帝陵墓里刨一支军队出来不成?你当这还是宣武永乐年间,本朝布狗天下所向披靡的时候呢?

——说来可笑,真要是宣武永乐时候也不用搞什么威慑了,大安的旗帜往地上一插就是威慑。高祖太宗朝时能做大安的狗就是天下最大的荣幸,合该是倭国使节千方百计来舔礼部才是。如今却是还要绞尽脑汁的恐吓一个小小蛮夷,地位上真不知道差了几等了!

一念及此,众位劳苦功高的礼部官吏都有些不爽,忍不住悄悄的瞥大剌剌坐在正中的世子,以及世子两边门神一样站着的两个士人,心下大为腹诽:

真是勋贵出身不知天高地厚,浑然不晓得时局的艰难!

仿佛是感知到了手下的怨念,世子叹了口气:

“算了,我知道你们是习以为常,也难以更改了。横竖本世子受皇命前来,就是要办好这件差事的,如今也推不得劳苦。你们先回家听信吧,我先与海先生及张先生商议出个章程再说。这两位先生都是精通藩学的专才,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外藩事务,你们也可以不必操心了!”

此言一出,满堂官吏的脸色立刻又变了。一上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上级当然十分可恶,但如果上级挑剔之后愿意自己处理而非pua下属,甚至还愿意给下属放个半天事假,那就是贴心贴肠,足以让大家感激涕零的好领导了。

于是巴不得这一声招呼,上下官吏立刻乱哄哄答应了下来,连连拱手谢过,迫不及待退出了大堂。不过片刻功夫,偌大殿阁内便只剩下了怡然自得的世子,以及站立两侧,犹自懵然不知的海、张两位“藩学专家”;至于专家面上神情的变化,则委实精彩之至。

……在早有预料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跟着世子出门办事;海张两位能遭遇这个局面,委实也是咎由自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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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祺一点也不谦虚,支开礼部官吏后便将上下都换成了自己的人,随后立刻派贴心的亲随到各国会馆请人,将高丽琉球暹罗倭国交趾等等的使节统统拉了过来,算是办了一个东亚及东南亚各国的小聚会,三凑四凑也能算个亚洲联盟了。

作为聚会的主人,世子特意将地点安排在了穆国公府于郊外的庄园,叫人热热闹闹布置了好大一桌宴席。他一人独占一桌,旁边是海刚峰与张太岳陪宴,往下则依次是各位藩国的使节与陪臣,自己高踞上首俯瞰下方,真仿佛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一时间真有亚洲洲长的风范。

可惜,下面坐的是桀骜不驯的外藩,不是礼部恭敬顺从的下属。刚刚寒暄过数句之后,交趾的使节很快就站起来顶牛:

“听说世子受命接管了外藩观礼的事宜,我等为世子贺。不过,世子请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往昔上国的礼部堂官办事,可从没有在私邸见面的。这是否太过头了些?”

交趾使节也不是没有听过穆国公世子的名声。但他一介外臣无牵无挂,又不怕在中原的皇帝面前丢脸,当然不必忌惮区区一个癫公。再说,礼部经验娴熟的堂官尚且无奈他何,何况一个初出茅庐的勋贵子弟?!因此言语之间,便极为不客气了。

交趾素来桀骜不驯,与上国大臣件唇齿交锋更是常有的事情,如今霸凌霸凌懵懂无知的萌新世子,也算叫他见识见识外交场合的人心险恶,免得到处发自己的勋贵脾气,还真以为天下无人能治得了他了!

其余的质问也就罢了,所谓“过头”云云实在是无礼之至,简直有藐视圣旨的嫌疑,。即使对外藩事务一无所知的海刚峰与张太岳,闻之也不觉皱眉,神情微妙之至。

但世子依旧从容,只是平静开口:

“本人召见诸位,只是想告知观礼流程上的一些小小变更而已。”

闻听“变更”二字,在场的使节都微微皱起了眉。外藩观礼都有固定的规制,凡有更张必须提前告知,以防蛮夷无知惊哗,这是从太宗永乐朝便有的惯例——不过嘛,单单只看“蛮夷无知”四个字,也能知道猫腻,朝廷特意提前告知,绝不是出于什么殷殷的体恤之情。

实际上,永乐朝所谓的“规制更张”,与其说是观礼赏玩,倒不如说是展示朝廷一年来的战争成果。在事前安排的什么“告知会”中,蛮夷们见识到的都是藩王头颅、北元旗帜、蒙古人祭祀用品一类八百里加急的战利品,新鲜生猛毫无掩饰的胜利果实,尘土满面而血腥犹存,足以震得一切小国屁滚尿流伏地叩拜,发自内心的感激自己能够为太宗皇帝当狗的莫大荣幸;回家之后还要仔细构思诗句,方便在大典礼时挺身而起,吟诗作赋为皇帝献礼。

这样直白赤·裸的效果,才称得上是“震慑”、“威压”,而自大安国力江河日下之后,如此的“更张”也渐渐消失,沦为毫无新意的杂耍魔术了。没有实力一切都是虚谈,如今旧事重提,除了令藩国使节忆念往事,骤然生出被欺·辱的忌惮不悦之外,基本也就只有虚张声势的搞笑效果了。

大安还有多少军力,大安的军力还有多少威慑,难道世子自己没数么?大言炎炎,何异于自取其辱!

于是一言既出,场面立刻就冷了下来。交趾使节端坐原地一动不动,居然连起身听解释的面子功夫都难得做一做。其余人也只微微欠一欠身,随后便不再接话。

虽然尴尬至此,但世子并不在意使节们的反应,他只是拍一拍手,示意家中的仆役抬上了一个顶部呈圆锥形的长条铁柱,绕场一圈逐一展示。这根沉重黝黑的铁柱并无特殊之处,只是侧面以红漆刷着六个大字:

【飞元甄君一号】

众位使节……众位使节凝视铁柱,茫然眨了眨眼睛。

当今皇帝的道号他们还是知道的,据说臣下为了避讳,行文中只能更易文字,称为“飞元”,真君称为“甄君”。所以,铁柱上的“飞元甄君”云云,当是陛下道号,但“一号”又是个什么意思?

世子笑容满面,从容起身:

“这是在下在家研究丹药飞升的基本原理,偶然得到的一点心得!”他朗声道:“原本是要献给陛下的贺礼,但圣寿庆贺的典礼是在西苑举行,实在不适合发射这样的东西。所幸荣恩宴的场地够大,可以让诸位一睹为快——当然,在下在丹药上的那一点心得,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就不必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