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变法(第2/4页)

穆祺:…………

不是,你都已经写明白这个份上了,何必还要遮遮掩掩呢?什么叫“爱喝豆浆”的某位重臣?内阁里除了老子还有谁天天喝豆浆排重金属?!

再说了,其余的种种污蔑也就罢了,“一时癫狂”又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说历史片段就是这点不好,在满足好奇心之余往往也会叫人破防。譬如在穆祺心里,这个什么“豆汁阁老”的称呼就实在是冤枉到了极点,万万不能忍受——天可怜见,就算他真能在内阁话事了,又怎么指挥得动天津卫呢?

天津卫九河下稍,算是拱卫京师最紧要的一道门户。以当今圣上那种猜忌冷酷阴晴不定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紧要的地方托付给外人?事关天津的一切大事都必定是由老登亲自裁决,轮得到他这个小小的外臣发言吗?

什么“豆汁阁老”,无非是一群怂货不敢找飞玄真君叫板,只好将锅往可怜无助又胆小的穆国公世子头上扣罢了——仅仅甩锅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为了污蔑口不择言,竟然还给他栽了个“癫狂”的罪名!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随时癫狂的人吗?穆国公世子只觉愤愤不平!

不过,哪怕是栽赃的废话也是有它的用处的。从这个无理之极的“豆汁阁老”中,穆祺依旧能窥伺到未来的一点痕迹——官僚们当然不会闲着没事痛骂一个毫无影响力的空架子;无论是甩锅也好污蔑也罢,能被人私下里阴阳怪气,至少说明在这所谓“甲寅变法”的第八年里,自己依旧能牢牢掌握着局势。改革的步调还在预期之内……

当然,这倒不是说他是有意要运几万斤绿豆把天津熏成豆汁的(再说这不得怪地方官自己保管不善吗?凭什么甩锅给内阁!),但能够从海外运输三百九十万担粮食入京城,其意义之重大恐怕还在岁入的那三千一百余万两白银之上。

粮食的密度大大的低于白银,能够平安无事的运送如此之巨量的粮食,意味着航海技术已经有了一次巨大的突破,足以改变整个海运格局的突破——所谓民以食为天,这个数量级别的海上粮食运输,引发的变故必定是难以想象的。

穆祺思索片刻,再次向下一划。

【三百九十万石。如果对这个数字没有印象的话,那么可以回顾大安一朝至关重要的漕运。为了满足京城及北方边军的粮食需求,自太宗永乐十六年开始,命令浙江、江西及苏州等九府,每年向京师运粮三百万石;至成化年间,数字进一步上涨,朝廷定下规制,将漕运的数量固定为四百五十万石每年,从此再无变更。

若以此计算,那么仅通过海运输入京城的粮食便几乎可以与漕运的总和相媲美;京城存粮骤然暴增一倍,也难怪储备上会出大岔子。】

老子就是说嘛!这分明得怪前代的皇帝没有成算,不晓得提前在京城准备好空地扩建粮仓,又怎么能责怪我们这些大臣!

……不过,这个数字的确是惊人的。自大安迁都北方之后,由南向北的漕运已经是朝廷绝对的命脉,决定了整个华北生死存亡的大血管。究其根本,在自然条件迅速恶化之后,淤积了大量权贵与军队的京城是根本无法自给的,必须要仰仗江南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而内河的水运是唯一可以大规模运送粮食的方案,绝没有其他的备选。所以,无论耗费多大的代价,无论将民力压榨到什么地步,朝廷都必须维持这一条航路。

但是,如果海运也能运输数量相同的粮食,那政治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穆祺沉吟片刻,又向下一滑,果然看到了意想中的内容:

【巨大数量的粮食极大的冲击了保守的大安朝廷。而这种冲击还远没有停止——事实上,这三百九十万石的粮食仅仅是海贸威力的冰山一角而已。当时浙江江苏及淞沪一带的棉布陶器及丝绸的生产已经极度兴旺,甚至因为技术革新而出现了生产过剩的征兆。

为了解决过多的布匹与陶器铁器,当时的浙江巡抚海刚峰秉承内阁阁员穆祺的指示,与东南亚的暹罗、缅甸、吕宋等国及英占天竺签订了一份大额的供销合同,约定以工业品交换粮食,并由海商承运到天津港口,史称穆-海协定。】

……说实话,在后世文献中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是蛮羞耻的,尤其是什么“穆-海协定”,听起来就很不正规。即使以穆祺的脸皮,一时也不觉微微一红。

不过他转念往好处一想,迅速又心平气和了:

——名字古怪又怎么样呢?反正又不是我背!

【不过,因为双方都没有国际贸易,所以签署的条约其实相当之粗糙。用后世的话讲,就是没有设置兜底条款——如果按条约的字面理解,那么双方的贸易是没有金额上限的,无论江浙供应多少工业品,海商都必须吃下;同样的,无论海商供应多少粮食,大安也必须吃下。违约的赔款极为苛刻,双方都很难承受。

如果以通常的眼光看,这个无上限合同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大安是一个农业国,农业国哪里有嫌粮食多的?而彼时的东南亚则是万国辐辏的海贸聚集地,海商们无论拿到多少工业品都可以顺手倒出去,一本万利。当时的英吉利与西班牙荷兰等正打得热闹,正好用中国的廉价工业品倾销死这些老冤家。

但执行的结果嘛,却是完全超乎了双方的预料。海商们没有预料到沿海工业技术进步速度的狂猛——实际上,在海刚峰大力引入新技术并充分组织劳力之后,仅江浙一带的产量便超越了十年前全国的总和,增产的潜力几乎无穷无尽,完全的予取予求;但大安同样也没有预料到东南亚的极度富庶、农业技术的进步,以及英吉利的持续不做人——海刚峰给内阁的公文中引用海商的原话,认为换来的粮食大概在五十万石上下;为他背书的穆祺则认为,起码可以有一百万石的收入;但他们都没有想到,英吉利人完全可以把天竺及周遭小国的最后一粒粮食给榨出来,填饱资本永无休止的大嘴。】

穆祺毫不意外的捏了捏鼻梁,心中微有起伏。

带英一向的大缺大德是丝毫不出他的意外,简直是世界贸易史上的日经操作。唯一有些惊讶的反倒是海刚峰的升迁速度——八年九年的时间内从县令爬到正部级的巡抚,甚至有资格代替朝廷与海商谈判——这个飞升速度简直比原本历史还要匪夷所思,足以叫进士出身的科甲官员都道心破碎。

这就是先天名臣圣体吗?

……而且吧,从这个什么历史论述来看,人家海刚峰能迅速爬到这个位置,还真不是靠了臂膀和关系。所谓平淡里见真章,其余的不说,单单“淞沪的工业生产”一行小字,隐匿的便是足以彪炳千秋的大功劳——现在的松江府可不是后世的上海,因为水道密集河流泛滥,一切经济活动都很难开展;如果不是海刚峰费尽心力疏通水道兴修水利,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工业生产”,更遑论后来之“大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