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酸楚

正当虞茉斟酌着该如何宽慰,但见赵凌似是憋不住了,咧嘴一笑,得意洋洋道:“瞧,果真上当了。”

“……”

乐雁忙不迭出卖兄长:“都是凌哥儿的主意,说要吓吓你,与我无关的。”

这回轮到赵凌噎住。

不过,赏花宴总算顺利结束。乐雁附在她耳边嘀咕道:“段郎有意推介我为榜首,但我拒绝了。”

虚荣之心人皆有之,可乐雁既出过风头,便心满意足了。且以夕阳和胡蝶作装点,终究不属于画技范畴,还是由能者居之的好。

“能这般想,看来你当真释然了。”虞茉由衷地为好友感到开怀。

赵凌亦手舞足蹈地说着:“我将桶盖一揭,胡蝶像大雁似的连成了线,直直朝画上飞去。当时,园子里的人都惊得忘了动笔。”

乐雁羞得面色通红,却不忸怩,扬唇道:“段郎私下里告诉我,此事不出两日便能传遍苍州,以后再无人会笑话安岳王府的郡主是个假小子啦。”

语罢,挽上虞茉的手,一齐出府庆功。

虞茉眉开眼笑,学着影视剧中豪迈地说:“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赵浔紧随其后,闻言,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提醒她:“明日一早要去澄明寺。”

言下之意便是,以她的酒量,容易误事。

“……”虞茉瞪他一眼。

四人进了赵凌名下的酒楼,自晨起便不再接待外客,是以无需入雅间,径直于大堂开席即可。

正中有一薄纱屏风,琴师端坐其后,箜篌伴着洞箫之音缓缓流出,令虞茉暗叹纸醉金迷。

因不日要启程上京,赵凌尤为不舍,一杯接又一杯,拉着堂兄说道:“我时常怀念当年在学堂,咱们几个狼狈为奸的光景。”

乐雁忍不住汗颜:“狼狈为奸是这么用的?”

“你不懂。”

彼时乐雁生母缠绵病榻,并不一道入学,是以未曾听闻赵浔、赵凌及几位同窗偷拔师傅长须,还有将课业抛进御花园荷塘里的事迹。

当然,通常是赵凌牵头,若是被抓了个正着,再将罪责推至素有威名的太子身上。

总归无人会信,反而夸赞赵浔“小小年纪便知疼爱幼弟”、“已能窥见宅心仁厚之姿”诸如此类的话。

虞茉听得险些呛住,扯了扯赵浔衣袖,追问道:“所以,你当真不是从犯?”

迎着她含笑的眼眸,赵浔略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如实答:“彼时年岁小,尚不懂得分辨是非,见阿凌和——”

他顿了顿,略去江辰,“见他们为课业烦忧,便随意出了主意。追究起来,我应当是主犯。”

“那你自己呢,难道不会发愁不会烦忧?”

赵凌抢话道:“这才是浔哥儿的厉害之处,非但悟性高,而且严于律己,我等自叹弗如啊。”

“不提这些。”赵凌举杯,眸底隐隐淌过冷意。

可虞茉还意犹未尽呢。

她忙央求道:“我还想听,我还想听,你不愿提那便让世子说与我们。”

谁知赵浔语气分外强硬:“不行。”

恰值仆从抬进来《春和百商图》的棋盘,由黄杨木打造,熏了不知名的香,沉甸甸的,质感肉眼可见。

虞茉忘了同他计较,凑近端详。

只见线条平滑,甚至绘有颜色,以她现代人的身份来瞧,活像是散发着铜臭味的高端藏品。

“模具很是费了些时日,不过往后若是要再打,就便宜多了。”赵凌知她有心从商,主动道,“届时你都一并带走,以后在京中生意红火了,别忘了捎些新鲜玩意给我。”

她极为感动,抬起水盈盈的眸,恳切地说:“你真是个大好人。”

赵凌也不由弯了弯唇角:“若是在京中过得不如意,随时来苍州。”

“砰。”

茶盏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赵浔神色自若地擦拭惹了水渍的指节,见笑谈中的二人停下,大度道:“你们继续。”

虞茉:“……”

还是乐雁忍笑出来打圆场:“小雨再教教我怎么玩儿这棋。”

虞茉坐回赵浔身侧,背过手轻掐他的腰,一面详细讲述走棋规则。

望着造价不菲的棋盘,她忽而发问:“世子殿下,你为何独独选了用木头打造?”

赵凌懵了懵,不确定地道:“该用玉石?”

“非也。”赵浔由着她动手动脚,面不改色道,“小雨的意思是,何不用纸张拓印。”

“正是如此。”

虞茉屈指拂过平滑边沿,边打量边解释,“若是像印刷书册一般,成本便能降低,也宜于推广。”

赵凌听后,拍了拍掌:“妙啊。”

大周朝的棋盘多由昂贵玉质或上等木料打造,一来,寻常百姓腾不出闲工夫去消遣;二来,棋盘自身原也是用来彰显主人品味的器具。

后世则不同,造价低廉,且为了便于携带,薄薄一盒或是薄薄一张。

虞茉掰着手指头数道:“我都提前想好了,雅间呢就用厚重些的棋盘,可以三五好友饮酒品茶,一面下棋。大堂则仿照书坊样式,将棋盘印刷成册,买了带回家中消遣。”

“那敢情好。”乐雁饶有兴致地应和,“家中女眷凑在一处也能玩儿了,不比成日投壶、作诗来得热闹?”

具体该如何落至实处,虞茉想等入京后,再向正经商贾请教。

她捻起骰子,向上一抛:“开始罢。”

--

遥夜沉沉,少年人尽兴而归。

席间,虞茉三番五次尝试斟酒,皆被赵浔凌厉的眼神挡了回去,是以她气鼓鼓地行在前头,发誓再也不要同他搭话。

穿过月影横斜的竹林,赵浔见她竟不似平日那般央求他背,反倒步履飞快,忙不迭跟上,带了几分疑惑:“为何要生气?”

她不胜酒力,且翌日有约,本该克制才对。

赵浔停顿几息,委婉地道:“等明日事了,我陪你喝,如何?”

“不如何。”虞茉将脸偏至另一侧,发尾堪堪擦过他喉间,“而且,我生气难道还需要理由么。”

“……哦。”

他忍着痒意,肩膀因轻笑微微抖动,只觉虞茉无理取闹的样子率真而可爱。

尤其,她在旁人面前从来温和有礼,独独对自己这般,何尝不是一种厚此薄彼。

赵浔眼神愈发宠溺,快步与她并肩,熟稔地认错,顺势提起令她开怀的事:“时辰还早,一道去书房,我替你画棋盘如何。”

虞茉果然上钩,认真地想:

尚不到十点,此间又无东西消遣,对于夜猫子来说分外折磨。看在他还有可取之处的份上,今日且先暂停绝交。

“那好吧。”她按捺住愉悦,佯作勉为其难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