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送别

雨过天晴,蝉鸣较以往响得热烈,鼻间弥漫着泥土混合芳草的清新气息。

安岳王一家亲自将人送至城外。

乐雁眼眶泛红,依依不舍道:“等过年关了,我去京城寻你。”

“一言为定。”虞茉也喉头哽咽,再三叮嘱道,“若是遇上烦心事,记得给我写信,万不可闷着谁也不提,容易郁结成疾。”

“知道了,知道了。”

另一厢,王爷与王妃备了十来车赠礼,正同赵浔交代。

赵凌飞快打量一眼,确信堂兄分身乏术,这才壮着胆子走过来,清清嗓:“送你。”

“这是什么?”虞茉接过,见是枚纯金打造的长形扁牌,其上刻有云状的王府徽识。

乐雁朝兄长揶揄地挤挤眼,代为解释:“见令如见王府上宾,有了它,你往后再来苍州,城门巡守的将士会亲自护送。”

当然,这话断不能让太子殿下听见,否则,像是盼着他二人早生间隙似的。

虞茉内心微微触动,郑重地用丝帕包裹好,朝赵凌福身:“多谢世子殿下,待我的桌游铺开张,定会托人将最好的最新的棋盘通通送来苍州。”

赵凌不免失笑,还欲多说几句,可余光见堂兄已经牵过通体雪白的小马驹,最终简略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她强压下泪意,挥了挥手。

赵浔托着虞茉上马,令庆言牵着先行,继而偏过脸,带了几分温和朝兄妹二人道:“保重。”

乐雁低低唤一声“皇兄”,又看向满面春风的虞茉,用极轻的音量说:“祝您得偿所愿。”

闻言,赵浔神色变得愈发柔和,唇角噙笑:“借你吉言。”

赵凌也张臂抱了抱:“皇兄,你若走不开,让小雨姑娘来看看我和乐雁,也不是不行。”

“……”赵浔重重拍拍他的背,“走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安岳王唤回儿女,道了声“一路顺风”,而后,厚重城门缓缓闭合。

赵浔骑着追风跟上虞茉,垂眸问:“你确定要一路骑去客栈?”

“确定。”虞茉兴致勃勃道,“我骑术已有很大进益,你快别啰嗦了,趁日头不热赶紧出发罢。”

话音窜入一旁赶着马车的内侍耳中,险些惊得摔落。

他诚惶诚恐地望向太子殿下,却见对方面色平静。遂又惊疑不定地打量半臂之距的庆炀,亦是一脸淡然。

甚至,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认真发问:“有事?”

内侍擦了擦虚汗,垂首:“无事。”

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式启程,估摸过个四五日便能抵达京城。

诚如虞茉所言,她骑术已有很大进益,不快不慢地行在前头。赵浔则配合地放缓速度,目光时不时扫一眼,确认她稳稳攥着缰绳,复又移开。

听着“笃笃”马蹄声,虞茉忽而想,她与乐雁、赵凌相识不过几日,可分别时竟很是感伤。

倘若当真选择留在苍州,今日便该为赵浔送行,自己岂非要哭成泪人?

一旁的赵浔心中亦不平静。

他看向自得其乐的虞茉,目光渐渐掺上悔意。暗道不该过早送她小马,如今已然不需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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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虞茉骑了小半个时辰,一会儿嫌累,一会儿嫌热得慌,最终还是舍了心爱的小马驹,改为乘车。

赵浔依她所言取几块碎冰,置于浸了龙睛的六方壶中,搅匀后舀上半碗,浅尝一口,确认酸甜适中方递与她。

虞茉满足地眯起眼,鼓了鼓腮帮,含糊不清地道:“好吃。”

见状,他唇角也微微弯翘,不忘将余下的冰镇龙晴收好,免得某人不知节制。

“尝尝看?”虞茉舀了最大的一颗。

谁知赵浔竟如临大敌般后撤,眉心蹙起明显的“川”字。

她惋惜地收回汤匙,忍不住嘀咕:“既不喜甜口,怎么每次都要抢我的喝。”

“……”

赵浔被她生生气笑,按了按额角,冷声道,“你觉得呢?”

虞茉脊背一凉,忙开动小脑筋,无甚底气地问:“是在为我试毒?”

“呵。”

“呃……有话直说,别卖关子了。”

念在她愿意随自己入京,赵浔不舍得计较,语含无奈道:“不是你成日念叨太酸、过甜、寡淡,央我替你先尝?”

“可、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话毕,虞茉后知后觉地忆起,赵浔此举却也非心血来潮,而是已然持续了一段时日。

原来背后竟有这层原因。

她登时既心虚又感动,捧着脸凝望赵浔,斟酌道谢的措辞。

却见他忽而倾身,指腹在虞茉眼下擦过,带了淡淡疑惑:“变深了。”

见她茫然,遂补充一句:“你从前并无泪痣,如今色泽似是在逐渐变深。”

虞茉条件反射地捂住,错开探究目光,干巴巴地道:“你看错了。”

她下意识的反应显然过于强烈,令赵浔不由得歪了歪头。但意外的是,他很快收回眼,无事发生般抿一口茶。

不必费心杜撰理由,虞茉自然乐得清闲。

她轻轻吁气,用平缓的语调扯开话题:“入京后,你方便托太子殿下疏通关系,带我去一趟大佛寺么?”

大佛寺乃赵氏先祖所建,平日里,唯有皇室中人能自由出入。再不然,便需得等后妃生辰等喜庆日子,宫中会张罗素斋宴,邀臣子眷属一同前去祈福。

江家纵然圣眷正浓,终究非皇室血脉。

可虞茉观他与安岳王一家关系匪浅,又听闻江小公子与太子殿下乃是同窗,情谊深厚,想来有捷径可走。

但等了几息,赵浔面色微妙,不似为难,也不抵往常爽快。

总归带了慧能大师的经书,此路行不通,她再寻新路便是。虞茉启唇,正欲宽慰两句,发顶却遭他轻轻揉了揉。

赵浔语含笑意,答说:“可以。”

得了准信,她肉眼可见地放松些许,兀自琢磨起慧能此举背后的含义。

身为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慧能若是愿意,有的是人供他差遣。

偏选择绕来绕去,用经书引得虞茉和远在大佛寺的师兄见面,想必是偿还恩情的“售后服务”?

虞茉猜测,兴许慧能善观星、通占卜,其师兄无念大师则善一些旁的,正能为她或是原身指点迷津。

她更倾向于后者。

只因近两日,虞茉明显发觉,她愈来愈接近从前的自己。仿佛是某种置换,将生于现代的她,渐渐置换至了大周朝。

要知道,纵然她与原身容貌相近,可性情却是千差万别。

古人云,相由心生。这也决定了二人即便站在一处,所展现出来的神态亦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