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画圈

孟璋兮?

虞茉从乐雁口中曾听过这个名字,便笑说:“我并非孟三姑娘。”

里间静了一瞬,旋即有人将房门打开,只见正中立着一位白袍金纹的明艳女子,周身金饰闪亮,非但不显俗气,反而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意。

女子正是温落雪,她抬手挥退随侍丫鬟,略带不悦地上下扫一眼:“你是何人。”

这时,鹂儿踮脚探出头来,咧嘴笑了笑。

顷息间,温落雪猜出面前戴着帷帽的俏丽身影是谁,拢于袖中的手微微发颤,矜持欠身:“里边请。”

房门再度阖上,虞茉摘下帷帽递与文莺,朝眼底满是喜色的温落雪施礼:“见过表姐。”

温落雪彻底收敛起初时的泼辣劲儿,腼腆地牵过她的手,连话音也温柔许多:“茉茉?已有六七年未见,你出落得越发好看,光是站着不动也叫人晃眼。”

六七年,那便是原身九岁左右见过最后一面。

虞茉放下心来,眼帘微抬,将温家表姐打量几息,发觉彼此俱是饱满的鹅蛋儿脸,至于眉眼,表姐应是更肖似其母亲。

“你在霍家,住得可还习惯?”温落雪亲自斟茶,却羞于直视,稍稍偏过脸同她搭话,“祖父、爹爹,还有姑母,我们皆挂念着你。”

语中关切十分诚挚,虞茉自然动容,便诚实道:“昨日刚到京城,尚未适应。”

“是么。”

说着,温落雪忍不住又偷瞧她一眼。

因要绘夏莲,雅间窗户大开,清风窜进,吹拂起虞茉鬓角的发丝,仿佛是画中人活了过来。

难怪太子殿下会为表妹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温落雪吸了吸鼻子,轻声问:“你不愿回家,可是怨我爹爹?”

闻言,虞茉微感讶异,转头用眼神询问鹂儿。

鹂儿忙解释道:“刚来温府之时,太傅大人已卧病在床几日,我们也以为小姐当真凶多吉少,便刻意略去一些伤心事不提,包括您被灌毒药失了记忆一事。”

“原来如此。”

她正欲夸赞此举甚好,不至于令老人家病情加重,身侧的温落雪却先一步哭成了泪人儿,用丝帕紧掩着唇,丹凤眼通红一片。

虞茉只好示意鹂儿退下,将表姐揽入怀中,温声安慰:“都过去了。”

“他们,他们怎能这般对你。”温落雪抽噎着,“若不是你自个儿福大命大,便是死了两回。”

“是呀,所以今日来寻表姐帮忙。”

温落雪登时坐直了身子,郑重道:“我这便回府,让祖父、爹爹、姨父,将此事告知圣上,要他们全都人头落地。”

“且慢。”

虞茉的芯子毕竟生长于和平年代,万事讲求法治,她也自问做不到动辄要人脑袋,便细细说来,“虞......知州他与我的父女情分早已断绝,外祖和舅舅若是想为各自的女儿、妹妹讨回公道,不必顾及我。”

“至于柳姨娘,她谋害我两次,属于杀人未遂?还请表姐助我搜集罪证,再移交大理寺。至于是生是死,皆由律法决断。”

“最后是虞蓉,她经年霸占我母亲遗物,苛待我院中忠仆,但罪不至死。此番上京,她定会攀附贵女,兴许也要来寻两位表姐。那便让她乘兴而来,颜面扫地而归。”

温落雪不赞许地道:“凭什么轻饶了他们。”

“表姐。”虞茉枕着她的肩,撒娇道,“我打听过了,当今圣上仁爱,不喜仗势欺人。外祖清白半生,温家亦是声名在外,何至于为了小人弄得晚节不保。”

一声“表姐”,简直将人的心也喊化了。

“都依你。”温落雪笑着摸摸她的脸,“兄长下旬便能回京,柳巧儿交给他来办最是妥当,虞蓉那边儿,我先去打探着。”

虞茉点点头,也存了些私心,问起:“江家......江四公子,如何?”

她实则想求证,房中可有姬妾、通房,又是否有关系暧昧的女子。信任是一回事,背调是另一回事。

温落雪却笑意微僵,后背沁出冷汗。

只因素来如山巅雪一般高不可攀的太子,竟亲自登门,命阖府上下不得在虞茉面前透露他的身份。

个中缘由不得而知,但能肯定的是,太子殿下明显心系于她。

江辰也好,温启也罢,想必皆是无缘抱得美人归了。

是以,温落雪不敢多言,装傻道:“江辰?我与他素无往来,且你先前‘死’过一回,祖父悲痛之下做主退亲,要将你留在咱们温家。”

虞茉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表姐不曾和他一同入学宫?可听过什么不好的传闻,尤其是,男女方面的。”

“没有。”温落雪如实答,“除了时常被大将军揍,并无不好的传闻。”

“......”

她想象了一下赵浔被蓄着络腮胡的壮年男子追着揍的场景,莫名诡异,不禁狐疑:都说“本性难移”,他竟能从熊孩子大变为端方君子?

忽而,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柩。

温落雪起身拂开被风吹鼓的纱幔,兴冲冲地招手:“茉茉,快来瞧呀。”

虞茉依言过去,凭栏远眺,见雨打莲叶,水天相接处架起淡薄长虹。

楼船内的客人皆被雨虹齐出的景观所吸引,纷纷开窗;更有甚者,撑伞走上甲板。

姐妹俩并肩而立,一面说体己话,一面看底下窜动的人头。

殊不知,自己亦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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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的辛金间内。

孟璋兮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赵恪淡然收回眼,阖上窗,看向双目通红的表弟郑畴,略微不耐道,“吵。”

郑畴忙不迭噤声,求助似的瞥一眼孟璋兮。

后者会意,打起圆场:“圣上既有裁夺,你我便不该多提。今儿琼妹妹亲自煮茶,何必再为俗事烦扰。”

赵恪一言不发,揉了揉眉心。

今晨,御史上本参奏,郡守意图谋害储君,当以律法除以极刑,家眷悉数贬为罪奴。

国舅郑氏一族,五日后举家迁离京城,无诏不得回。淑妃死罪已免,也未打入冷宫,但从此难以翻身。

孟璋兮行至赵恪身侧,柔声安抚:“圣上有仁爱之心,并未迁怒与你,太子殿下也感念血脉之情。待风波平息,明年也该赐府加封,你仍是尊贵无比的七殿下。”

太子。

赵恪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反问:“你说,他昨日去过温家?方才找温落雪打听出什么了?”

孟璋兮面色微冷:“总不能是看上温二。”

“确实。”赵恪抱臂,似笑非笑道,“忘了告诉你,我这九弟已经有了心上人。”

话音一出,孟璋兮顿住,身后也传来茶盏落地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