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3页)

就好像,这是他的家,这是他再普通不过的平常日子。

程砚靳的手指一直跟着视频里的那个男人的脸移动,那个男人走到哪里,手指就按到哪里,好像挡住了脸,他就能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进屋半个多小时,男人做完这些事就预备离开了,他果然很忙,仅有的半小时都是海绵挤水般见缝插针地挤出来的。

走之前,他来到餐桌前,低着头好像在跟林琅意说什么。她抬起脸,嘴边沾了一小片葡萄的皮,他便轻轻捻去了,唇边含着笑,温柔似水。

机场又开始播报了,礼貌的播音腔一声声灌入耳朵,大概是太吵太烦太刺耳了,所以生理性短暂的耳鸣使得程砚靳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他用力闭了闭眼,那些杂音重新像是电钻一样钻进他的脑子,空气中的氧气好似渐渐稀薄,让他头晕目眩。

他捂住喉咙大喘了口气,猛地站起身,衣服勾住了充电线,扯动间手机一下子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屏幕立刻摔得粉碎,蜘蛛网一样盘踞了大半个屏幕。

他站得摇摇晃晃,眼前发黑,身上的温度在急遽退去,就好像重新回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山上。

他的航班是傍晚17:05,他却掉头出了机场,打车回到吉克普林。

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雪场上的游客比昨天多。

程砚靳重新换好了一身装备,故地重游乘坐缆车到山顶,逆着人群上到起点,一言不发地冲下来。

他没有控制速度,连弧线也不走了,直上直下,就像是用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在雪地上剖开了一道道伤口。

下去了,再坐上来,再冲下去,再上来,再来……

脚踝发酸,体力耗尽,即使他用了完全正确的、标准的姿势。

原来用正确的姿势也会断骨头,也会流血,也会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流泪。

像林琅意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流泪。

原来风这么大,流眼泪的时候疾风吹过去像是刀子剐进皮肉里一样,痛得骨头都要碎了。

再要上去,缆车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售票员都认识了他,委婉地表示今天已经停止营业了,并且劝说他训练要适量。

程砚靳回到了普通雪道,他记得林琅意说N3雪道是她初学时最恐惧的一个赛道。

他从N3往下冲坡,抓板转身,假装她还在身边,习惯性地去摸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往回拍照。

脖子上空空如也,没有相机,他忽然大梦初醒一般想起相机随着她回到了千里之外,她也不在一转身就能见到的距离。

脚下控板失误,他在这种对他而言堪称是幼稚园级别的赛道上狠狠地摔进了雪里。

耳鸣的症状再一次袭来,他明明睁着眼睛,却在一段时间内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意志力的溃败物理性地冲破了大脑,让他完全丧失了意识,就像是拖着病躯在健身房进行了过量的运动,呼吸扼住,灵魂脱离出来俯视着残缺不堪的身体躯壳。

他迎着天空最后残余的日光,眼睛钝钝地开始流泪。

张嘴呼吸,雪花落进他的口鼻,浑身都要冻僵了。

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觉得自己全身似乎都散架了,每一寸骨头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滑雪了。

程砚靳就这样像是个疯子一样躺在雪地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开始调出照片P图。

他已经很会给林琅意P图了,会调参数,会把误入镜头的路人抹掉,会将对她的连拍拼成长图……

他的手指冻得僵硬冰冷,裂纹的屏幕接触不灵,他反复涂抹着小鲤鱼帽子背后的一个行人,拼命想将他P掉,手指在屏幕上戳出了“哒哒哒”的响声,手机却毫无反应。

岌岌可危的电量在这样徒劳无功的尝试中最后终究是黑了屏幕。

他无力地将手臂垂下来压在眼睛上,眼泪无声地流得更汹涌,压抑的哭腔偶有轻微泄露,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破碎的泡沫。

旁边有贪玩的小朋友想伸舌头舔一舔栏杆,被父母严厉制止后“哇”地一声哭出声,惊天动地,仿佛全世界的悲伤都落在了他一个人头上。

“你哭得好厉害。”

“不要哭,在这么冷的地方,一哭就结冰了。”

“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