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虎落平阳物美价廉

时应对程思敏的玩笑话照单全收,面上古井无波。

研究生毕业那年,租约到期,他曾和一名平权主义者做过室友,对方有不少跨性别人士的朋友,经常在房子里小聚。

室友喜欢抽水烟,也喜欢给时应翻来覆去地讲每个人都有过上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力。

只要时应和他在客厅碰上面,他就讲本土酷儿,讲弱势群体,讲黑人,讲女性,并游说时应作为亚裔更应该参加他们的平权活动,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但时应没被点石成金,因为受不了室友有口臭,他于一个月后从那栋房子里迅速搬走。这位室友在他不告而别后,大约觉得真心错付,曾发多封邮件叱责他是一个没人性的仇恨者,冷漠自私的混蛋。

时应连看都没看,就把对方拉入了黑名单。

仇恨者倒不至于,因为他压根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更别说关心别人的活法再过遍脑子专门给予评价,但如今对待自己爱的人他又是另一幅双标的狗模样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支持程思敏所描述的这种生活的。

别人不清楚,但程思敏有权力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他愿意为这件事付诸行动。

“如果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不行。”

他这几天还真是在关注着程思敏当初卖掉的那套公寓的环比房价,以他的眼光来看,今年一线城市的房价还没见底,明年或许横盘,过程中根据各种政策陆续放宽还会有小幅度追涨,等到时机成熟,是可以抄底买一套送给程思敏。

但看行情,现阶段还是买方市场,最好的情况还是保现金流,持币观望。

买房子就是买未来,当所有人都开始对未来有所期望,不用谁催,成交量自然看涨。

关于生孩子,他本身是没把繁衍后代作为自己人生的必要计划,但本着不承担生育风险,没有发言权的看法,这个肯定也是程思敏拿主意。

“生不生,生几个,我都没意见,主要看你的意思。但是你说的这种附庸式的生活已经有我妈给你趟过路了,等于说以后几十年的幸福与否就都取决于我,对你来说多少是有些被动了。”

以他俩的原生家庭为例,男人的品质似乎格外容易变质,无论是像程伟那样过得太失败,还是如时开基一般过得太成功,大概都能衍生出烂掉的孢子。

“当然也不是说我在预备着烂掉,既然家里都有这种先例,我肯定得时刻修正自己。但以防万一,我觉得你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婚前协议?或者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财产支撑体系?这方面他暂时没考虑好。

时应越说越认真,完全是 AI 辩证的水平,程思敏也想安静地听他的心事,但时应的脑子跟装载了自动程序似的,她十分怀疑如果她再不插话,他能继续说到天亮,并且给他俩以后的墓地都选好。

她直接手动将他的嘴巴闭住。

“师父!别念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聊起生孩子了。我就是那么一说,想都没想过呢!”

“你口气倒是大,咱俩的存款差不多吧?人家霸道总裁也要资本的,动不动就甩出一个亿,你我身上连个零头都凑不出来,充其量算是,贫贱夫妻,相濡以沫?”

程思敏说话跳脱,稍换个自尊心低下的人都得觉得刺耳,可时应也不气,听她这话反倒挺想乐的,咂舌称奇:“程思敏,没发现,你挺惜老怜贫呀,我在你心里都没出息成这样了你还跟我好。你图什么啊?”

“我还以为我在你心里多少是个绩优股。” 一个亿没有,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总归是快来了,只不过她还不知道。

“绩优股的话不知道,没评估过。反正图你长得好,图你住得近。还图你个子高,天塌了先砸你。”

说到底,还是图他跟小时候一样,扎眼,漂亮,一如既往保持着超高水准的外包装。况且以前他径自跑到奢侈品货架上去了,她望洋兴叹,现在他就摆在开价区,任君挑选,这便宜她不占夜里睡觉都得掐自己大腿。

“行行行,知道了,我虎落平阳,我物美价廉。我是你人生的兜底网,是万能的备选项。”时应冷嗤一声把胳膊从她的怀里抽出来。

程思敏瞧他有点儿挂脸,立刻拱进他怀里,把身体扑得展展地压在他身上。

“没没没,你是凤凰,我是麻雀。你是大树,我是蚍蜉。我这不还得靠你嘛,今年第一笔进账还是酒庄的设计费。不存在什么备选项,你是我唯一的,嗯,狼狈相奸。”

时应一手搭在程思敏的腰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头发,指尖抚着发丝梳理两下笑出声来:“程思敏,平常也读点文科的书吧行吗?那叫狼狈为奸,血亲相奸。”

“什么叫狼狈相奸,我是狼,你是狈,咱俩进行一场伟大的,冲破生殖隔离的世纪相恋?”

程思敏咯咯笑着,心里很放松,其实她也就是嘴强王者,实际上她自己还不是因为无法面对蓟飘失败的惨状而躲着陈晓芬和小宝?

陈晓芬也许不懂程家宝的苦恼,但那些无人在意的孤独,那些荒芜暗淡的寂寞,竟然可以跨越十几年的光阴,和程思敏的童年相接。

不是亲姐妹,也没血缘关系,但小宝就像是另一个时空的程思敏,让她没办法彻底扭头放下。那些日记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心口也疼了一遍又一遍。

她小时候不也那样吗?

大人不关心她,同龄人也不待见她,除了时应,根本没人愿意搭理她,她实属掉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无论她怎么大声说话,用力微笑,大家好像总是看不到她。好不容易有一伙人要主动和她做朋友,无微不至地关怀她,还是耍她玩的。

她当年好歹还有个时应作伴,即便打打闹闹,经常拌嘴,快乐总是夹杂着痛楚,也驱散了不少成长中的寂寞。

可一想到小宝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寄人篱下,动不动还挨打,唯一一个能聊天的人竟然是她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她就想哭。

如果她现在没辞职,是大城市工作的金领,有车有房有存款,她肯定人模狗样儿地杀到莹莹凉皮店,直接做一回打脸装逼的爽文大女主。

文艺作品里受人追捧的主角们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成功,大开金手指拥有光环,可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是社会中隐形的背景板,终其一生要解决的命题,不是如何大杀四方,却是要怎么样学会与失败共存。

住在公租屋内疗伤的程思敏,有资格以天神降临的方式出现在陈晓芬面前吗?

人人都爱高枝儿,她不确定等待她的是怎么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