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食品安全

温然在半路上睡着了,顾昀迟开车很稳,车外雨水滴答,雨刮器规律摆动,温然看着看着就感到困,最后趴在心爱的模型箱上睡去。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车子在小巷外的停车位上熄火。顾昀迟解开安全带,看着后视镜里仍在熟睡的omega,露出半张白瘦安静的脸,长长的睫毛温顺地垂着,总体来看无论如何都比清醒时要好,至少不会一见到自己就表现出退避和害怕,那张漂亮的嘴巴也不会说出你该去和别人交往之类令人恼火的话。

就这样看了两分钟,顾昀迟打开手机,点进某个页面,加载片刻,屏幕中显示出一张联盟地图,一颗小猪脑袋静静地落在上面。

地图上有数十个地点被标亮,互相之间连成交错的轨迹线。双指放大——S市航空航天大学、X运航空有限公司、C州飞机工业……随手点击一个,可以看到三年来小猪脑袋在该地停留的次数及时间。

这份地图过去一直由保镖填写,囊括了三年中温然所有的行踪痕迹,有时持续多天的两点一线,有时很忙碌地跨越长距离,出差去制造厂或是培训,那颗小猪脑袋就这样在偌大的联盟地图上跳来跳去,像没有着落的心脏,努力奔跑运行着,用行程线织出一片细密的网。

顾昀迟在地图上方的搜索框打下空军基地的名称,找到后点击添加——就这样,小猪脑袋又跳了一下,同时地图上增加了一条新的轨迹线。

顾昀迟认为温然是挺像小猪的,十几岁时迟钝呆愣偶尔聪明,又吃很多,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保镖在屁股后面跟了三年仍毫无察觉,看起来对自己很小心警惕,实际上困了还是会忍不住在后座睡着。

似乎没怎么变,表情、眼神、长相,还是记忆里、视频里和梦里的样子,还是一看到军机就眼睛发亮,还是买不起很贵的模型,还是爱吃某种口味的面包。

又好像变了很多,比如他从北战区飞来s市的那晚,站在屋里看温然开门进来,以为温然会像以前一样,诧异又高兴地黏上来要拥抱,问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又诉苦自己是如何逃生,受了怎样的伤,一边讲一边伤心掉眼泪。

但什么都没有。

温然只是很惊愕,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说他疯了。

这样看来,温然只是把所有改变留给了顾昀迟一人,他只是对顾昀迟不再像从前那样了。

认为顾昀迟是来找他上床,劝顾昀迟找别的高匹配度omega交往——顾昀迟觉得疯掉的人其实是温然,考虑什么时候要把他带去医院看看。

顾昀迟面无表情地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雨景,右手习惯性地去拿储物格里的烟,伸到一半,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又收回来,搭在方向盘上,大拇指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几分钟后,后座的人动了动。

温然睁眼时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在哪里。车内很黑,外面天也黑了,雨还下着,街对面的路灯在不断从车窗玻璃上淌落的雨水中像一条条发光的夜河。

他搓搓脸坐起身,看向后视镜里alpha模糊的眼睛,语气很抱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不好意思。”

顾昀迟没有说话,开门下车,去后备箱拿了雨伞,又来开后座车门,把伞递给温然,接着抱起模型箱。

温然赶忙下了车,撑开伞去顾昀迟身边,抬高手用伞笼住他,一边推上车门。

走进安静潮湿的小巷,雨水打在伞上的吧嗒声变得清晰,光影昏暗绰绰,温然蓦地想起许多年前下雨的夜晚,顾昀迟也是这样抱着模型,而他撑着伞。

他从未怀疑过从前顾昀迟对他所有的好,但好不是喜欢,甚至可以不是任何一种感情,他无需深究顾昀迟内心的想法,因为顾昀迟说的话、做的决定,已经是答案。

顾昀迟一开始就决定进入毕业前不允许建立婚姻关系的军校,他并未打算继承柏清,所谓的联姻只是为了治病以及引出顾崇泽和陈舒茴的阴谋,所以他才会说‘不可能和你结婚’。

可惜自己没有听懂这句暗示。

回到现在。顾昀迟这些年在战场上未能抽得一丝闲暇,也就没空和其他高匹配度omega进行接触,何况他本身就非常挑剔,因此离开战区后第一个想到最方便的温然,于是找到他。

很轻易地出现,打破温然的生活,然后又离开,留下他一个人。

温然恐惧且抗拒这样的结果,所以坚定表明态度,并向顾昀迟提出其他可行的解决方案。

这样就最好了,希望顾昀迟可以听得进去。

一路沉默,到了楼梯口,温然收起伞,不想再麻烦顾昀迟,便伸出手要接模型箱,但顾昀迟并未看他,径直上了楼,温然只得提着伞跟上去。

走到家门口,便当袋还挂在门把手上,温然把它取下来,说:“今天没有吃,以后也不会吃,所以不用送了。”

顾昀迟说:“开门。”

温然就低头开了门,按亮灯,顾昀迟走进去,将模型放到桌上。

大门没有关,温然克制住自己,没有立即去细细欣赏模型,以免顾昀迟觉得他过去这么久还如此没有见识。他去收拾了这几天攒下的所有便当袋,里面的保鲜盒都已经洗干净了,全部提起来放到门边。

他的左肩和头发有点湿,蹲着地上忙碌的时候露出雪白的后颈,皮肤下第七节颈椎骨微微凸起。

雨水打在窗框上,发出无规律的啪嗒声,温然站起来转过身,见顾昀迟就站桌边看着自己,顿时停住了,犹豫一下,想提醒他可以早点回去了。

但顾昀迟在他之前开了口,问:“洗标记的时候痛不痛。”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从顾昀迟的脸上也分辨不出喜怒,温然无知觉地在裤子上轻轻擦了一下左手,说:“忘记了。”

“是不是在怪我。”顾昀迟平静地注视着他,继续问。

“怪你干什么呢,你又没有错。”温然好像对这个说法不太理解,想了想,他意识到顾昀迟大概是对自己的态度不满而询问理由,于是说,“我只是觉得,你完全可以找到更合适的人,在家世……还有很多方面,都和你匹配的。我自己也会过得好好的,就像现在这样……”

顾昀迟说:“别做梦了。”

温然霎时愣住,脸上出现了顾昀迟所熟悉的、过去常有的在讨好失败或遭受羞辱时会流露出的介于愕然与迷茫之间的表情。

他非常罕见地感到有点生气,觉得被狠狠瞧不起,抿了抿嘴,瓮声瓮气地申明:“顾昀迟,我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站在逼仄陈旧的小屋里,说自己已经有新生活,任谁看都很难信服,但如果是温然,顾昀迟想,所有人都会赞同这个说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