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火

华枝春/怀愫

罗姨娘被这道炸雷打得面上红白变色, 缓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劲来。

胸口那团火烧得她舌尖冒火,眼看喝胎菊茶是不顶用了, 金芍低声吩咐红药:“赶紧去煮一壶莲心茶来,要多搁莲心。”

苏妈妈上前拍着罗姨娘的背顺气,又对张全有家的说:“你仔细说!”

张全有家的一五一十禀报:“今儿一早上老爷就带着三姑娘回老宅去了,他们的马车前脚才走,后脚阮妈妈和甘棠又套了辆车出门。”

罗姨娘在与不在,西院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院。

“午时那辆车回来了,门上人说抱着个什么东西……”

“那会儿怎么不来报信!”罗姨娘恨恨出声。

门上哪能想到会抱一个孩子回来?看见用锦被裹着, 好几个丫头围着, 还以为是东院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回来给夫人赏玩的呢。

之前的鹦鹉不就套在大笼子里, 用厚布罩着送进东院去的么。

张全有家的不敢回话, 直到苏妈妈让她说, 她才又说:“午后老爷就带着三姑娘回来了, 老爷的额角上有伤, 像是磕着的。”

“磕着的?”罗姨娘明白过来,老太太不同意这事!

她一下来了精神:“你继续说,别停!”

“老爷和三姑娘都是一回来就去了东院。”张全有家的跪在地上, 一双小眼不住往上瞥着罗姨娘, “没一会儿……东院那边就传出了过继的消息, 跟着就说人已经在三姑娘的院子里养着了。”

金芍端上莲心茶, 罗姨娘也顾不得茶汤还烫, 一气喝了半盏, 苦到舌头根上都发麻, 才勉强将火气降下去。

金芍劝她:“姨娘可不能再喝了, 这些下火的东西都太寒凉。”

“收拾东西,咱们回去。”

苏妈妈一怔:“家里还没正经传消息过来, 咱们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岂不是让老爷知道,罗姨娘人在三天竺,眼睛还盯着东院,盯着三姑娘。

“顾不得了!”罗姨娘恨恨出声,保养得宜的手掌拍在椅背上,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哥儿才刚来,此时回去说不准还能挣得一挣!

朱姨娘人还坐着,手里攥着的瓜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种热闹她怎能错过?又想看热闹,又怕火烧身,半句话都不敢说。

容朝华她可真是厉害呀!容三爷才三十五罢?离四十可还有五年呢,她一个姑娘家不仅能说动她爹过继,容老太太都没同意,她就将人领回家了?

得亏得二夫人没同意讨容朝华进门当媳妇,这要是把她讨进了门,一个怕不是能抵五个用?二房得了“五虎将”了!

朱姨娘怕磕瓜子出声,摸了块枣泥糕慢慢吃着:“罗姐姐,这要再不快点儿,天就该黑啦。”

罗姨娘一看天色,赶紧吩咐:“大件的慢慢收拾,先叫了船来,回去就说五姑娘吓着了,在山上呆不住!”

朱姨娘也不等她赶,自个儿站起来甩着帕子道:“那我也回了,姐姐忙罢。”得赶紧把这热闹告诉她们夫人去。

罗姨娘哪还顾得上她,让金芍收拾细软,叫红药传话:“快去叫姑娘收拾东西。”

永秀正端坐在桌前抄经。

天光还没暗,百灵早早点亮了灯火,看永秀收笔赞一声道:“姑娘今岁抄的经比往年都好,一个错处也没有。”

一张经有了错字就不能供到佛前了,不论抄了几句都要重新起头。

永秀脸上微红,这经她是想抄了给沈聿的,思来想去没有什么能谢他,知道他每日都要供经,就想抄些经文送去给他表表谢意。

她虽没见过沈家公子的字,但想来字如其人,他的字必也极俊逸,下笔时一处都不敢马虎。

百灵刚要去收写完的经文,永秀止住她:“你放着别动!”

一页一页亲自叠好,收进素面经盒中,盖上盒盖,看了眼画眉。

红药进屋来传话:“姑娘,姨娘吩咐让赶紧收拾东西,大件儿的慢慢理,先把贵重的收拾了,等会儿就坐船家去。”

永秀脸上红晕渐消:“家去?为什么?不是还有三天么?”

过继的事情也瞒不住,红药压低了声音:“张全有家的来报,说老爷过继了个男孩,已经带回家了。”

“什么!”永秀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去问姨娘!”

还是百灵更稳重些:“姑娘还是赶紧收拾,上了船有的是功夫问。”

一行人着急忙慌的把细软收拾好,又留下几个丫头婆子看管大件物品,很快就坐上船往别苑去。

罗姨娘脸色十分难看,永秀小心翼翼问:“怎么这么突然,爹连姨娘也没说?”

罗姨娘口中发苦,哪还有心情搭理女儿,只不断在心里思索,怎么才能把这一局给扳过来?

容朝华必是趁着殷氏发病,老爷难受劲儿最大的时候求他点头过继的。

她筹谋这事多久了?两天,两天就办了这样的大事!

永秀见姨娘不理会她,咬咬唇,扭头看向船外。

日头渐落,满湖余晖。

她想到那个经盒,好不容易攒满了,也不知有没有送出去的一天。

船舫到别苑渡头时,天刚黑下来,渡口守着的婆子早早看见来船挂着容家的灯笼,赶紧点起渡口的石灯照明。

罗姨娘刚下船就问来接船的婆子:“老爷这会儿人在何处?”

容寅离开和心园就去了见山楼。

真娘吃了药,一日有大半日都在睡,他让唐妈妈把真娘掉的头发收拢起来,用帕子包了给他。

他坐在桌前,铺开软毡垫子一根一根收拾好,再用发带紧紧扎牢,卷起来收在旧时真娘给他绣的鸳鸯荷包里。

鸳鸯身上的彩线已经有些起毛,绿底的荷包也微微褪色,但容寅一刻也没离过身。

真娘手慢,好不容易才能做出一只荷包。

如今他也时常能收到妻子绣的荷包,但那些都跟这个不同的。新的他看一眼都觉得锥心,仔细收在盒中,这个旧的装着真娘的落发,放在手边,时时摩挲。

常福在楼下禀报:“老爷,姨娘来了。”

这处见山楼,除了他和朝朝,连永秀也不许来。

容寅皱眉收起荷包:“叫她在外头等着。”

天一晴,园中花树盛放,从见山楼窗户看出去,几树红花白花云霞似的半掩住了真娘的窗。

容寅又看了眼花树后的那一团灯火,这才下楼去。

“不是报信说永秀并无大碍,怎么回来了?”

罗姨娘满眼心疼望着容寅的额角:“永秀受了惊,虽没大事但她日日缩在房中连门都不敢迈,我想不如就回来罢了,也别再折腾孩子,还跟周夫人朱姨娘她们都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