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挡箭牌

华枝春/怀愫

四月的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朝华一身家常素衣坐在南窗边, 乌发结成长辫垂在襟前,窗外花光映颊,微风拂起鬓边发丝。

这句说完,朝华面上泛红。

岳氏愈加诧异,这话过于稔熟了,什么时候起朝朝竟跟裴世子论起“他”来?

朝华搁下手中细毫笔,在岳氏目光的探照下, 轻声开口:“舅妈……”

岳氏心中轻叹, 目光满是慈和的望着朝华, 像是不论朝华说出什么, 她都会支持。看朝华顿住, 似是再难启齿的模样。

岳氏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朝华的手背。

朝华玉面飞红, 再一次说道:“是他吃醋。”

他们商量好的。

这些日子只要她出门, 马车后都会跟一条小尾巴。

小尾巴自然是夏青,他也根本没打算隐藏踪迹,头一回跟车就故意被沉璧发现, 还冲沉璧招了招手。

殷家马车停在店铺街市上, 买些点心玩意儿或是抓些药材, 夏青都会跟着买上些。

朝华身边的几个丫头都知道, 芸苓还疑惑:“吃的喝的他买些也就罢了, 胭脂水粉他怎么也跟着看?”

四月里要换纱衣, 市集上好些小贩担着架子卖堆纱花儿, 几文钱一支, 丫头们瞧见了都愿意买两朵戴。

夏青连堆纱花儿都跟风买了两支。

芸苓大着胆子猜测:“是不是裴世子吩咐的?”

姑娘爱吃什么,爱用什么, 都让夏青回去禀报他。

芸苓与甘棠互望一眼,当真如此算得用心,可惜……裴世子腿不好。

朝华在容家时出入不便,到了舅家好不容易能事事随心,不想因为这条“尾巴”就被关在屋里不出门。

他愿意跟就跟着。

几日前去灵光寺,路遇大雨,马车在茶寮边歇脚等雨停。

眼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朝华便对沉璧道:“把人叫过来,让他进来躲雨罢。”

夏青高高兴兴进茶寮躲雨,还买下刚出笼的榆钱糕和玫瑰饼请甘棠几人吃。

朝华坐在车中,几个丫头下来看雨歇脚。

芸苓蹙眉头问:“你当差挣的又不多,咱们总不能白吃你的。”在汤山上的时候夏青就说过,他的志向是要攒钱买五进的大宅子。

夏青笑嘻嘻告诉芸苓:“姐姐放心罢,我出门的花销都能报公账!”花的越多,报的越多,世子还越高兴。

前两日容姑娘的马车停在珍宝楼,可把夏青高兴坏了,以为容姑娘要打首饰头面,看中了哪些宝石,他回去一禀报,世子还不得赏他!

谁知容姑娘买了一对儿金镯金锁,第二日就送去了誉王府。

芸苓原来是坚定的保沈派,可惜姑娘与沈公子婚事不成,如今她有几分动摇了,觉着裴世子人也不错。

可惜,腿不好!

二人凑在雨檐下嘀嘀咕咕,朝华掀起车帘:“夏青。”

夏青立直了身:“在。”打着伞小跑到马车边,笑团团仰着脸,“容姑娘吩咐。”

裴忌不派别人,单派夏青,就是因为夏青年纪小,生得又讨喜。

他知道容朝华这人,旁人以为她脾气好,其实脾气并不好。以为她不好相与,其实又是个好相与的。

朝华看穿裴忌的用意,对夏青道:“你不必日日跟着我。”

夏青瞪大了眼:“那怎么成?世子可是千叮万嘱交待我的!”他压低了声,“案子没结,外头还不太平呢,万一容姑娘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得盯着。”

这说辞实在牵强,朝华一时无言,倏地放下帘子。

夏青狡黠一笑,他今天回去多报个一百文钱的账,不算多罢?

舞弊案定案,重新放榜那一日,朝华又收到了印着花头小簪的信件,殷家也跟着收到了誉王妃请朝华去王府赏花的请帖。

真娘凑过来瞧:“这回又是请你去赏什么花?”

得亏春日百花齐放,赏完牡丹还有芍药紫藤海棠……

要是二人见得再勤快些,誉王妃都快要找不出由头来了。

殷家的马车轻车熟路将朝华送到誉王府前,誉王妃的贴身女婢金盏也轻车熟路将朝华送到渡头。

隔了十多日再来,这片苇芽长高一截,等到秋日的时候,大概就与容宅渡头那一片一样丰茂了。

朝华提裙登岸,裴忌早已等在水廊中。

“世子说请我来有要事相商,何事?”

从容府来“誉王府”,她会盛妆,从殷家到“誉王府”,她便不那么讲究了。

裴忌目光浅浅扫过,不是买了好些胭脂水粉么?怎么没用?

他见好就收,张口也是正事:“关于之前的京中流言……我猜测容姑娘并不厌恶?”

朝华抿唇。

“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裴忌猜对了。

容家原本预备了七八场大小宴会,春日又正是城中贵女公子们登山拜香的好时节。除了忠义侯府外,容家在上京城的亲眷们都想着法子的要替朝华牵线。

朝华都不知道,原来容家有那么些亲戚,这些亲戚又认识那么多的未婚公子。

流言一起,朝华再也不必去各府赴宴。

也许这流言放到别家女孩身上是要命的事,到朝华身上,却让她日日好吃好睡。

“据我所知,乌夫人没有再递帖去容家。”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岸边大柳树下,树下石桌石凳,凳上铺着软垫,桌上摆着干鲜果子,和几碟软酪点心。

看朝华不说话,裴忌苦口婆心:“乌家与楚家相仿。”

楚家挑剔她的,乌家也一样会挑剔她,乌将军那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楚六好歹还是一片赤忱的热心人,乌家那小儿子有什么?

朝华连乌将军的小儿子生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她当日愿意去忠义侯府赴宴,只是为了装乖。

不等裴忌继续拆乌家的台,朝华道:“多谢世子为我解忧。”

“不必谢我。”裴忌坦然,“我有私心。”

他的私心,马上就要天下皆知了。

“上回阁中说的事,容姑娘意下如何?”他这问的是“挟私报复”那一句,“若容姑娘不愿意,裴某再想别的办法。”

朝华要是反对,当时就会提出来:“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世子不怕担恶名?”

“三雕。”

朝华微微讶异,一是裴忌达到目的,沈聿取信于榆林本地官员。二是她从此之后不必再赴京城中任何一场“相看”的宴席。

那第三是什么?

“第三,将我的心意,昭告天下。”纵有恶名也是他该担的。

这话说得过于理所当然,朝华禁不住双颊生晕,缓了片刻方才轻点下颔。

裴忌猜测她是愿意的,要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行,不如选楚六,在楚家身上花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