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竹林风雅,安静得似世外桃源。

唐袅衣跟着傀儡,端着托盘,紧张地进了澜园。

她就像是误入桃源的渔人,甫一踏进去便看见了清冷的仙人。

清雅出尘的青年坐在藤木椅上,乌黑如绸的长发用玄月簪束着,雪月白的衣摆被风温柔地卷起一角。

他垂着头,摆弄着手中雕刻至一半的木偶。

半张慈悲面露在阴郁的光影中,脸色呈非人的病态苍白,身后池中白鹤在水中扑鱼而食。

脚边的艳色赤貂懒洋洋地跟着他晒太阳,时不时地晃动着尾巴。

是绝美的画面,但唐袅衣的脚挪不动了。

季则尘手中漫不经心转着一把雕刻小刀,尖尖的一面被光照得熠熠生辉,像是温不暖,冒着森冷的寒气。

他听见声音掀开眼皮,脸上的表情比瞳色都淡,没有往日慈悲渡人的温和。

唐袅衣以为他要说什么,亦或者问起昨夜的事情。

但他只是淡淡地睨了眼,便又继续雕刻着手中的木偶,雪白碎屑和着光影尘埃,透着岁月静好的静谧。

他没有理她,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恼意,像那些傀儡不是听从他的命令,私自将她带来的。

唐袅衣想起之前,这些傀儡还曾恶劣地追过她。

它们像是有独立的意识,扮演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角色,宛如活生生的人。

也不知道季则尘是如何,让那些傀儡成这样的。

她小心翼翼地偷看不远处的青年,他安静得也不像人。

唐袅衣见他如此安静,眼中闪过疑惑,忽地不确定昨夜的事,他现在记不记。

前不久她偷潜入澜园,醒来后那些记忆都很淡,淡得她以为是梦。

既然如此,季则尘会不会也记不得到昨夜的事,也或许当自己在梦游?

现在这般冷淡,应该是不记得?

她不太确定。

安静了许久,没有谁来接她手中的药,他也沉寂在雕刻中。

唐袅衣的手有点酸了,壮着胆子上前:“少师,药。”

安静垂着头的青年执小刀的手微滞,继而又刻着手中的木偶,漫不经心地轻‘嗯’。

他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连看都未曾看一眼。

唐袅衣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漂亮修长,指尖灵活,每个动作都透着天然的矜贵和优雅。

她还留意到,他手中的木偶已经完成了一半,此时正在仔细地雕刻木偶的五官。

这个身形轮廓似乎有些熟悉。

唐袅衣探头乜了两眼木偶,见他在木偶的手腕上点了一抹红。

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抹红,脸上表情僵住。

季则尘好像是在照着她在雕刻……

无风乍起寒气,她后背渗出的冷汗打湿了单薄的春衫,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季则尘刚将红墨点在木偶的手腕上,执着雕刻刀移至锁骨之下。

那里也应该有一颗痣。

透净的肌肤泛起薄薄的粉时,此处会随着身子一起颤,鲜艳的痣像是墨水不经意洒在了雪白上,纯洁,魅惑。

正当他的刀点在胸口时,头顶的少女似忍不住了,强装镇定的语气勉强:“少师,等等!”

刀刃顿在虚空,他没有继续点下去。

季则尘抬起昳丽绝艳的脸,神色倦怠,略显病态的面上透着并非常人的颜色,喉结在惨白的皮肉下轻轻地滚动,发出疑惑。

“嗯?”

唐袅衣被看得心尖一颤,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纯粹无害,像是圣洁的处子,干净得在引诱人。

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忍不住感叹,世间还有如此容貌出色的人。

唐袅衣别过眸,将手中的药递过去:“听闻少师生病了,不知可好些了?”

她话中透着试探。

想要借由这句看似逾矩的话,试探他的态度,对昨夜的事,他知道得究竟有多少。

唐袅衣端着药递过去的手紧张得颤抖,心跳在冲击着喉咙,脸上维持不动声色,等着他的反应。

季则尘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沿着唇瓣落下,像是打量她的骨相,粉白衣襟隐约能看见对直锁骨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红线是他留下的。

好看。

他的目光仿佛在温柔的侵.犯,有双无形的手沿着她的耳廓往下抚摸。

那种感觉很奇怪,让她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脸颊晕红,手也颤栗起来。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他接过了她递来的药,指腹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指。

唐袅衣如遭雷击,匆忙松手,脚步止不住地往后退。

往后一步她却强行忍住了,甚至还对着他露出,眼弯似月,梨涡似酒地笑。

季则尘对她一直都有好奇,冷瘦的指尖搭在白瓷沿碗的边沿,不动声色地觑着。

分明都已经很怕他了,却每次都要竭力扮演着镇定,甚至扮演爱慕他已久的人。

实际他不经意的一碰,她就如同曾经他见过的一种草,只要一触碰就会收紧所有的叶子,似羞怯。

当时他碰了那盆草许久,直到它枝叶枯萎,再也收不拢叶。

她也会这样吗?

好像是的,她昨夜就合着双腿一丝缝隙都不留。

“嗯。”他垂下眼睫,端起药,迟钝很久的声线被压得有些模糊。

回应完后,他似乎又想起自己的回应有些慢,所以又温和地加了一句:“应该是昨夜不慎染了风寒,无甚大碍。”

他回应的嗓音极其温和,每一个音都像是清泉砸石,涔涔动听,落入耳中舒服得安抚了浑身每一寸。

唐袅衣总是会被他无害的一面所引诱,一句温和的话,就让她紧绷的情绪松懈。

她暗忖他温和的神情与语气,似乎对昨夜真的不知情。

季则尘安静地坐在竹林中,敛下眉眼,斯文地和着腥苦的药,身旁立着玉色轻明的少女,脚边的赤狐摇晃着尾巴。

两人一兽像是一幅绝美的画。

季则尘没有开口让她走,唐袅衣便停在原地看他喝药,想着究竟是为何,两人会发生类似的事。

忽然,她脑中灵光闪过,想起了不久前两人流落在外时,曾经遇见过一位诡谲的苗疆少年。

那个苗疆少年在自己体内放了什么东西,后来季则尘为了救她,也吃过那苗疆少年称作是解药的蛊。

最初她还产生过强烈的,想要触碰季则尘的身体的冲动,后面那种感觉又很快消失了。

所以当时她以为是蛊解除了,再后来也没有在意。

如今想来或许体内的蛊,根本就没有解除呢?

唐袅衣想到这个可能,又窥向身边的青年。

是不是那蛊一直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