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愧是爷。”

邵松柏要在SICU监护几天才能转ICU, 再转入普通病房。搭桥护理复杂,家属统统不给进,都交给医院护工。

林晃把邵明曜拐到医院旁边的面馆,点了面, 听他给护工打电话。

“嗯, 我知道还要好久……等他醒了请务必告诉我, 我二十四小时都在。

“酸奶和八宝粥在护士站, 贴了名签的。

“胸带在黑色包里, 劳烦您找一下。

“醒后您会给他拍痰吧?是,大夫说了, 必须得使劲拍使劲咳。

“老头脾气犟,一疼肯定不乐意咳, 您多鼓励他,麻烦了……”

林晃一边往嘴里塞面条一边回忆,越回忆越不是滋味, 等邵明曜挂了电话, 他把邵明曜那碗面一推, 头也不抬地说:“吃。”

邵明曜拿筷子拌面条, 翻了两下,忽然咂摸出不对味, “怎么感觉你不高兴?”

“没。”林晃说, “我就是在想,认识你五六年, 和你搞到一起也有俩月了。”

隔壁桌小姑娘猛转头。

邵明曜清了下嗓子,“嗯”了一声, “然后呢。”

林晃没然后了, 闷头继续捞面条, 把碗底的卤子划拉干净,换一碗继续吃。

邵明曜盯着他,瞅了半天忽然开口:“哎呀天啊,我这不是有求于人吗?”

“知道。”林晃头也不抬,“只是觉得稀罕而已,没见你和谁说话这么温柔过。”

邵明曜叹气,“林晃,你想宽我心,能换个方式么。”

林晃终于掀了下眼皮,“这方式咋了。”

邵明曜诚恳道:“矫揉造作得我想吐。”

林晃在桌子底下狠狠出脚,绷着鞋面侧抽在邵明曜小腿肚子上,如愿听到一声“嘶”。

邵松柏手术成功,林晃恢复了胃口,拉面炒面拌面焖面,猛猛干掉四大碗,吃完抬头,邵明曜一碗面勉强吃出个碗底,就对他说:“饱了。”

见邵明曜也恢复了小鸟胃,林晃彻底放下心,把他剩的那点全都打扫了。

出了面馆门,邵明曜又恬不知耻地来狡辩道:“我跟你说话,肯定有比对护工温柔的时候。”

林晃面无表情,“是啊,为了哄我做奇怪的事。”

邵明曜又被噎住,思忖了一会儿后叫他,“林晃?”

林晃:“嗯。”

邵明曜道:“你的病情真令我费解。平时挤一句都费老劲,轮到这种话——反而说出口就一点障碍都没有吗?”

“我病情就这样。”林晃神色恹恹,“不喜欢就退。”

邵明曜低头笑,笑得肩膀抖,也不管街上人来人往,往他腰上一捏,哄道:“不退,屋里供着。”

林晃还想回医院,虽然不能探视,但好像非要在外头转两圈才放心。

邵明曜没让他去,直接打车回家。

“这两天都没见你爸。”林晃在车上问:“他对爷能上心么?”

邵明曜冷笑一声,“他也就对爷还算上心了。”说着视线兜向窗外,像是忽然又放空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交给护工,又不是交给他。现在这个阶段,家属着急也使不上劲,不如信医院。”

这话在理,但林晃观察他神态,总觉得不踏实,“那用不用嘱咐他?”

邵明曜眼底浮出一抹厌恶,“和他没话可说。等让家属陪护了,我自己陪爷。”

林晃又想问从北京请主任要花多少钱,但一想反正邵泽远不差钱,索性不再纠结。

两人从医院出来时还有精力插科打诨,下了车才一下子都垮了。

接连几日奔波透支,全靠一口气撑着,这会儿所有疲惫全反上来。邵明曜还嘱咐了一句让他睡会儿,林晃连“嗯”一声都没劲,进家门猛灌一杯水,囫囵冲了个澡就砸在床上。

头发洇湿了枕头,他半梦半醒间又听见“哒哒哒”的走路声,估摸着院门没关严,又让小狗崽子混进来了。

“北灰?”林晃闭眼喊了一声。

床垫扑通一陷,又香又臭的小狗味压过来,一坨毛拱进他怀里,他撸了一把,也不知是狗头还是狗屁股,就任由自己昏了过去。

睁眼时天透黑,一看表,十二点半,竟然睡了六七个小时。

微信好多消息,俞白秦之烨问病情,邵明曜已经回复了,两小时前还私聊了他一句“晚安”。陈亦司发了一堆段子。再就是班群,之前静音了,这会儿也懒得点开看。

联络人亮着一个红色的“1”,林晃一点开,立即坐了起来——

“山清水秀”申请添加好友:【林晃,我是胡主任。】

林晃没敢通过,点开班群才发现葛莉在群里戳了他好多次。

完蛋,忘请假了。

但英华怎么回事,无故旷课而已,老师怎么还要找啊。

他赶紧在群里回了葛莉一句,松口气,把胡秀杰的好友申请删了。

老手机充上电,他去冰箱里挖出几个冻面包,一股脑丢进烤箱。

等着面包复烤时,他又想着邵松柏可能夜里或明天就会醒,一边想一边止不住地来回切换左右脚的重心,复烤完毕,抽烤盘出来时,小臂静止震颤得很明显。

他转身对着门口镜子看,嘴唇上两道血口子,是刚才无意识咬死皮造成的。

以前也发生过这些焦虑躯体化的症状,但应该还算不上犯病。

他努力排空思绪,站在烤箱前吃面包,刻意放慢咀嚼的速度,边吃边琢磨着还有什么不对劲。

两个面包下肚,才猛地一下子想起来。

北灰呢。

他记得睡前北灰来找他了。

小狗真不让人省心。

林晃心里惦记着小狗崽子,干脆拿了邵家的钥匙出门去。

邵家院门没关,邵明曜提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静默地伫立在老杏树下。北灰贴着树根趴着,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但却只轻轻摇了两下尾巴,没叫也没动,乖得很。

煤油灯的光昏昏的,火苗映在那双黑眸中摇曳。

邵明曜不知伫立了多久,两只脚像长在地上那样牢固。夜深人静,他笔直地立在那儿,透着一股子孤寂。

“奶奶。”邵明曜忽然开口轻唤了一声,喃喃道:“想你了。

他仰望着树,目光似是在一片一片地数着叶子,数了许久,兴许是数花了,低头揉了下眼睛,低声道:“护着点爷吧。”

夜里的风兜兜转转,吹得树叶轻响。林晃走过去接过那盏煤油灯,替他提着。

邵明曜转头看他一眼,两人都无话,直到天光微亮,邵明曜熄了灯,林晃把灯放在树下,看见灯座上刻着一个“蓁”字,旁边还有年份,推算时间,应当是爷奶结婚时的东西。

两人回屋,连句话都没说,一挨床就睡着了。

这回是林晃先醒,觉得肚子沉,手一搭摸到北灰,再一摸又觉得手感不对,硬茬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