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第三十六章
陆玹立在书案后,颇有闲情逸致地写大字。白纸上,一道道苍劲笔画组成一个个汉字,工整、筋骨峭然。
陆玹曾经也想过,倘若自己不是自小就有从军的矢志,恐怕会成为一介文臣。
写满一张纸,陆玹放下笔,端详着。看着自己写的书法,他突兀地想起纪云栀的那一手字。
第一次见到纪云栀的笔迹时,陆玹着实惊讶了一番。他知道府里的弟弟妹妹们自小临他的字,他没注意过那几个妹妹的字写得如何,却知道陆柯和陆源皆写了一手烂字,实在看不上眼。他属实没想到纪云栀的字写得那么漂亮,不仅像他,还有一股她自己独特的洒逸。
“二爷?”言溪在书房外叩门。
“进。”
言溪抱着一床被子进来,微笑着禀话:“二奶奶说书房里冷,让奴婢抱一床被子过来。”
陆玹眸色一顿,问:“她歇下了?”
“二奶奶去大姑娘屋子里了,大姑娘明儿个就要出嫁,二奶奶说今晚陪着大姑娘一起睡。”
陆玹皱了下眉,没接话。
言溪抱着锦被送到里间铺好。
陆玹对纪云栀说有公务要处理,今晚宿在书房。其实他最近没什么公务,只是反思了一番,不能太贪欲沉迷于床笫之间。
前段时日,他以新婚为由,纵些也属人之常情。接下来的日子也该恢复正常。
贪恋肉.欲,毁人矣。
纪云栀和陆善和躺在一块,陆善和望着床顶睡不着。她感慨道:“最后一晚睡在这张床上了。”
纪云栀弯眸:“怎么会呢?又不是出嫁了再也不能回来。远了不说,成婚第三日就要回门,很快就能回来呢。”
陆善和转过身来,拉住纪云栀的手,不安地说:“云栀,我害怕。”
纪云栀回握着她。纪云栀很能体会陆善和此刻的忐忑,何况她的情况还有些复杂。
纪云栀想了想,劝慰:“不怕,一步一步往前走,总会走出一个很好的未来。”
纪云栀迟疑了一会儿,又劝了一句:“只是日后做事要更谨慎,不能再莽撞犯错了……”
有些话,纪云栀不能说得太直白。可她始终认为陆善和婚前有孕这事儿,实在是大错特错。
陆善和听懂了。
“我……”她张了张嘴,没说出别的,先是哭出来。
“好了好了,不哭,哭肿了眼睛明日就不好看了!”纪云栀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陆善和紧紧咬着唇,不说话,从唇缝里断断续续溢出委屈的哭腔。过去许久,她才慢慢止了泪。她用手背擦眼泪,对纪云栀笑,“让你看笑话了。”
“屋里黑着呢,我可什么也没瞧见。”纪云栀道。
陆善和破涕为笑。
“好了,快些睡吧。明天很累呢。”纪云栀说。
陆善和点点头。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去睡,努力让自己不害怕。
陆善和总觉得自己选了一条错误的路,可她有选择吗?没有,早就没有选择了。
眼泪从陆善和紧闭的眼尾溢出。
第二天,纪云栀和陆善和早早起来。纪云栀陪在陆善和身边,看着她换上大红的嫁衣,再精心描妆。
陆善和的妆化了一半,陆善静和陆善柔也过来相伴。两个妹妹笑着向她道喜,一室笑声。陆善和也笑,好似昨晚的恐惧都不曾存在过。
敲锣打鼓的迎亲声远远传来,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忙碌起来。陆善和被盖了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了,被扶着往外走。她也不知道谁在她身边,扶着的小臂突然收走,她刚茫然无措,另一个小臂递过来让她搭。
她不知道是谁,但能感觉出来是男子的手臂。
“如果在秦家过得不舒坦,随时回家。”陆玹道。
陆善和一惊,这才知道扶着自己的人是陆玹。陆善和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不愿意往前走。
喜娘在一旁小声提醒,陆善和回过神,这才继续往前走。她浑浑噩噩拜别了父母,直到喜娘将红绸塞给她,她知道另一端在秦鹏
程手里。
她被交到了秦鹏程手里。
陆善和突然回头,她看不见陆玹在哪儿,不安地喊了一声:“二哥……”
喜娘赶忙说:“新娘子不能回头,忌讳!”
紧接着,陆善和听见秦鹏程满是笑意的声线恭恭敬敬地跟着她喊了一声“二哥”。
陆善和的眼神忽地一黯。
“怎么了?善和。”陆玹问。
陆善和在红盖头下抿唇,轻轻摇头:“没事。”
陆玹移开视线,睥着秦鹏程,道:“善和自小被娇惯着,你多照顾。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多包容些。”
“是。”秦鹏程脸上的笑容顿收,谨慎地满口答应。
喜娘在一旁听着稀奇,大舅哥这是警告啊。
送陆善和登上花轿,目送她在迎接队伍里远去,陆家人这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纪云栀朝着陆善和的住处望了一眼。从此以后家里少了一个人。她真心盼着陆善和婚后的日子能和和美美万事顺遂。
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又很早起来忙碌了一上午,纪云栀有些乏,回到屋里睡了一会儿。
月牙儿知道她饿不得,在用午膳的时候叫醒了她。
纪云栀睡得迷迷糊糊,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慢声:“善和回门啦?”
月牙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笑道:“二奶奶睡糊涂了做梦呢?大姑娘刚出门呢!”
纪云栀歪着头,敲了敲自己的头,这才清醒过来。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我还不知道回门是怎么个流程呢。”
她没有回门,她甚至都不是从自己的家出嫁。
陆玹从外面进来,刚好听见她这话。
瞧见陆玹,纪云栀将怀里抱着的枕头放在一旁,坐姿端正了不少。
陆玹将一封信递给她,道:“家书。”
纪云栀愣了一下,才将信接过来。她拆了信,一目十行扫过,看完了信还有些懵。
她自小就盼着爹娘接她回家,等啊等,等到不再等待。现在要与他们相见了?纪云栀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欢喜,可这欢喜并不强烈,反倒有一种逃避不想见的心态。
“他们说快到京城了。”纪云栀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里夹杂着些不敢置信。
春桃从外面进来,询问是否摆膳。
纪云栀点头。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迟疑了好半晌,将它放在一边,起身披上外衣,去外间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