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裴莺午睡醒来后,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霍霆山的肩膀当成枕头,美妇人一僵,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直起身。

“夫人睡得可还好?”她若无其事, 有人偏偏要提起。

裴莺听出他语气里的笑意, 嗯了声, 一板一眼道:“谢过将军。”

霍霆山看她脸颊侧有一块压出来的红痕, 午后的阳光落在那张白中透粉的芙蓉面上,端是醉颜微酡的娇美。

霍霆山盯着那块小红印片刻, 伸手戳了一下, 触感一如他所想的滑腻柔软。

裴莺虽然看不见, 但对霍霆山一双带着厚茧的手还是非常熟悉的, 粗粝得很,像低配版的砂纸。

细眉拧了拧,裴莺没明白他这是忽然作什么妖, 但如果和他吵, 说不准这人愈发来劲儿, 干脆将头转向窗牗那侧。

霍霆山本来搭在矮柜顶上, 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的手指顿住。

行军的日子很单调, 基本都在马车里度过,吃食也是吃糗糒。像糗糒这一类可以捧着、拿着吃的干粮,裴莺更无需辛锦在旁伺候了。

临近天黑,卫兵队抵达了一处厩置。

“马匹要喂上好的粮草。”陈杨交代厩置中人, 因为未直接亮明身份, 说完后陈杨塞了一把银钱过去。

厩置的人是个有眼力的,他见过的马匹不少, 好马一眼能看出来。

这一行百来人竟个个乘的都是良驹,光是马匹便价值不菲, 更别说马上配置的皆是精装,遂更不敢懈怠。

霍霆山将裴莺牵下车,把人带到二楼的厢房:“夫人好生休息吧,有事可唤我,我就住旁边。”

辛锦和水苏拿着药去厩置的庖房了,此时跟着裴莺的只有孟灵儿。

孟灵儿听了霍霆山的话,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但是说话之人说完便走,一句解释都没有。

霍霆山出去了,这回倒是有顺便将门关上。他一走,孟灵儿迫不及待喊了声娘亲。

裴莺应了声,知道女儿想问什么,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把霍霆山骂了一遍。

做事这般张扬,后面如何收场。

“娘亲,您和那位……”孟灵儿今日一个白日几乎都处于混乱中。

当初大舅舅给娘亲介绍友人,那时她还担心那位程姓的郎君会成为她的继父。

将军来踹门时,她虽觉有几分古怪,但只是以为他不愿娘亲随大舅舅回并州嫁人,毕竟娘亲说她和他之间有合作,那位不愿失去一个合作者。

然而如今,孟灵儿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想当她继父的,分明是他。

裴莺伸手先探到女儿的胳膊,然后再往下握住她的手:“事情比较复杂,不过并非囡囡想的那般,我不是他的外室或宠姬,只是现阶段不得以和他有些纠葛,待再过些时日就好了。囡囡,往后我无意再嫁人,因此你不必忧心会有继父。”

在现代结婚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在封建时代。

说句挺不厚道的话,裴莺觉得她现在的身份就很好。有钱有女儿,但没有丈夫,也没有婆家。

带着温柔的轻声细语,慢慢抚平了孟灵儿心里的焦虑。

小姑娘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娘亲,其实就算您往后想嫁人也是可以的,只是能不能别那么般快?”

孟灵儿想起小时候,与她家一巷之隔的小姚娘子家。她父亲病逝,母亲半个月后就改嫁了,诸如此类事件还有不少。

大楚没有守节一说,甚至鼓励丧偶的百姓重新成婚。孟灵儿长在其中,从未想过裴莺今生不会再嫁,但私心里,她希望娘亲嫁人晚一点,再晚一点。

裴莺知道女儿是不信,不由失笑,只好顺着她说:“好好好,起码三年,不够的话再加两年,如果再不够的话……”

“娘亲就会逗我开心。”孟灵儿扑进裴莺怀里。

待裴莺喝完药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她坐在榻上,听着外面呼呼刮过的风声,下意识拢了拢被子。

房中放了银丝炭盆,她盖着蚕丝被,其实不如何冷,只是听着风声,下意识瑟缩。

房中烛火已吹灭,裴莺摘下眼上的黑纱细带,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不意外的一片漆黑。

外面的风似乎更加凛冽了些,听着风声,榻上的美妇人发愣了许久。

……

翌日。

一觉醒来,裴莺觉得天气好像愈发冷了,而后又听辛锦说今日比昨天更冷,要给她换更厚实些的衣服,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北地,逐步进入严冬。

待在厩置中用过早膳,一行人再次启程。裴莺听到帏帘掀起的声音,对面似乎有人入座,但没听闻女儿喊她。

“将军?”裴莺试探。

“嗯。”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应答。

还真是他。

他今日也随她同乘马车。

裴莺:“将军,严冬将至,我想问问,如今军中将士穿什么御寒?”

霍霆山没问她问这些做什么,而是直接道:“有兽皮,有羊毛织物,也有麻布。若是再冷些,晚间就多盖一席麦秆草被,以此来御寒。”

裴莺曾听闻稻草和麦秆做成的被子特别暖和,最好是那种晾晒过的,铺到板床上会有一阵好闻的草香不说,还非常暖和。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里面的“粮草”,其实不单单指士兵和马匹的吃食,还有真正的、给士兵用来御寒的草。

不过草被有个弊端,一旦草被潮了或被压得板实,其保暖效果就会大幅下降。

说白了,有点像一次性耗品,不过这个“一次”的时间比较长。

裴莺心知方才他说的兽皮和羊毛织物,大抵存在于将领级别,若是普通的大头兵,估计只能用麻布。

毕竟军中人多,军队供给是个大问题,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穿最暖和的衣物。

裴莺低声道:“将军,我知晓一种御寒作物,比丝麻暖和,比兽皮轻便十倍不止,且可以量产。”

霍霆山本来是靠在软椅上的,听了裴莺的话,脊背骤然绷了一下,他直起身:“夫人请说。”

裴莺:“这种作物叫棉花,或许也有人会将之称为白叠。此物叶阔卵形,先端突渐尖,基部宽,叶柄疏被柔毛,具白色长棉毛和灰白色不易剥离的短棉毛,花期在夏秋二季。”①

裴莺眼睛看不见,并不知晓对面之人的神色变化:“不过我听我亡夫的挚友说,棉花如今还在南方,将军不妨派人往东南和西南两个地方搜寻一番。”

棉花原是印度河流域那边的作物,后经丝绸之路传了过来,最初出现在南方。

南方气候暖,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起初棉花得不到多少重视,直到宋末元初大量传入内地,然后明朝才开始普遍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