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夜幕黑压压的沉, 天上既无繁星也无明月,这深夜本该静谧无声,然而此刻意外的人声鼎沸, 马匹嘶鸣。

春多蚊虫, 霍知章顾不上挠脖子上的小肿包, 领着幽州兵冲出灌木林, 从后方攻击方才过去的骑兵队。

一支支箭头后端裹着浸油麻布的箭矢飞过,火光划出一道道亮影, 在点亮黑暗的下几瞬息, 引出一连串惨叫声。

马匹鲜少遇到这类火箭, 火焰燎伤马尾, 军马嘶鸣受惊,有少许失控的马匹偏离了原先轨迹,朝侧方的灌木丛去。

“有敌袭, 后面的迅速调头应敌!”

“我们中计了!”

“他娘的, 这怎么搞的, 方才斥候竟没探出有埋伏。”

“估计是藏得够深, 且人不多, 这才让他们躲了过去。”

“他们人数肯定不多,兄弟们别乱阵脚。”

但这等安抚作用并不大,因为他们此时已临近幽州军营边缘,甚至最先抵达的精锐开始了袭击。

这偷袭还为偷两下, 后方忽然起火, 直接被包了饺子。

“百夫长,如今我们如何是好?是继续进攻, 还是……”

骑于马上的百夫长牙关紧咬。

计划成不了了。

对方有提防,这场夜袭注定铩羽而归。此时再袭幽州军, 和以卵击石无异。

“撤退!”百夫长扬声道:“他们能躲开斥候探查,一定人数不多且没有骑马,后方阻击力量小,我们调头回去。”

但此时已开战,箭雨密集到令人毛骨悚然,仅是片刻功夫,最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前方的乱象如潮水似的往后蔓延,很快与后方蔓起的惊涛交汇,整支队伍都乱了。

“稳住马。”百夫长嘶吼道。

马匹跑离箭矢范围后,箭雨终于停歇。但很快,军营方传来马蹄声。

幽州军出兵了。

百夫长此时倒是心中稍定。

这一片的地形之前他摸得很彻底,且出兵之前在路中设下过陷阱与障碍,要甩掉身后的追兵并不难。

霍霆山坐在乌夜上,借着火箭上燃着的火光,看着不远处匆忙遁走的“荆州军”,他身后是一众身披胄甲的黑甲骑。

火光映在如鱼鳞般的黑甲上,折射出铮亮的寒芒。

霍霆山扬声道:“黑甲一纵队,随我追敌!”

身披黑甲的骑兵鱼贯而出,如同鬼魅般钻入黑暗中。一场夜幕下都追逐在幽州军营旁拉开序幕。

*

李啸天在营中来回踱步,等着捷报传来。

这几日他派了不少巡逻兵出去,可以说这一片都摸透底了,如何进军,如何撤退,一切安排妥当。

甚至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还忍痛下了弃马令。当甩不掉追兵时,可弃马潜入林中,在林中躲藏一宿,翌日再徒步回军营中。

除此以外,他还派了两支名为“巡逻”、实际作接应的队伍携自家军中服饰外出,以便夜袭队伍能迅速变装。

总之不可被幽州那方逮到。

一切明明安排妥当,但不知为何,李啸天心里某一角总有点隐秘的不安。

在派兵出去之前,龟缩在一角的不安若有似无,几乎难以察觉。但派兵后,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点不安在慢慢膨胀。

如今竟令他颇为忐忑。

从庄园回来后第二日,他左思右想,到底命人给霍霆山传话,大意就是此事是长安贼人设计,莫要伤了双方的和气。

对面很快回话了,霍霆山对此表示理解,还说长安那边的人心思诡谲,若是他们二州因此闹出矛盾,坏了和谐,岂非落入歹人圈套中。

此外霍霆山还命人送了几头羊过来,既是安慰他丧子,也是重新旧好。后面接连两日,除了再无聚餐,双方都恢复到庄园事发前的交流状态,仿佛庄园之事未发生过。

按理说这一番操作后,霍霆山应该会以为自己成功糊弄过去,有种事成后长舒一口气的惬意,此时该是最放松之时。

柳校尉站在李啸天身旁,见上峰面色阴沉,似有忧色,不由安慰道,“李公,此前已考察了数日,加之派出去的都是生面孔,皆未在霍霆山等人面前露过面,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知晓是我方之人。”

李啸天面色稍霁,“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该回来了。”

“若不弃马,一个时辰足矣。”柳校尉说。

这话音刚落,一阵喧嚣陡然从后方爆开,有人惨叫、有人惊呼,竟听着是乱成一团。

李啸天和柳校尉同时回头,一簇火光骤然映入他们眼中,竟是后方有冲天的火光燃起。远处的火色汹涌澎湃,映亮了两人带着惊愕的面容。

“怎么回事?”

“报,李公,东侧有敌袭!”有卫兵匆忙来报:“瞧旗帜,像是荆州军。”

李啸天脸色大变:“荆州军?”

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个荆州军,且还是东侧受袭。

他们军营坐落于幽州军营的东侧,若此番袭击者是幽州军伪装的,这意味着他们需要绕过他们司州的营帐到东边去,如此太费事了?

难道真是荆州军来袭?

“务必擒住那些偷袭者。”李啸天厉声道。

……

此时司州的东侧军营已乱成一团。

守卫的士卒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朝他们直奔而来的火团。那火团熊熊燃烧,行进速度极快,竟有风沙走石的狂暴之势。

“天,那是什么?”

“是火神现身了吗,难道荆州军拥有操纵鬼火之力?”

“休要胡言,那分明是豕,是着了火的豕!莫要发愣了,速速拦住它们,别让它们冲进粮仓里。”

“豕怎的会着火呢?”

“弓来,快放箭……啊,它们往这边来了,该死的,别过来。”

不远处的陈氏兄弟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军营,皆是咧起嘴角。

给豕猪淋上油,再以火箭引之。

这火豕着实好用,一批不明所以的士卒最初看到火豕以为山神发怒,竟弃了弓箭跪地祷告求饶。

“多亏主母的火折子,否则点火可没这般顺畅。”

“他们来了,放完这一批箭就撤吧。”

陈杨手中拿着一支火折子,站在一手持长弓、另一手搭弓引箭的陈威身侧,他将火折子置于箭头之下,很快引燃浸油麻布。

箭头一燃,飞驰而出。

放完一箭后,陈威利落收弓,从怀中拿出一支箛,用力吹响。天上盘旋着的、今夜来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海东青双翅一振迅速拔高,返回幽州方军营。

两人领队遁走时,身后跟着一众尾巴。

陈威提醒:“别走错了,万一和陈校尉他们对接不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杨镇定道:“你放心好了,这条路我做过标志,出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