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往事

岳渊同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武婧:“武医生,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与人结下仇怨,对方恨你恨到要杀害你的女儿?”

武婧感觉手脚冰凉。

痛苦的回忆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下子将她拉回到那不堪回首的年少时光。

明明她已经努力将这段时光隔绝,为什么却似恶梦一样缠着她不放?

魏则清留意到妻子的脸色不对,心跳陡然加快:“婧婧,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是谁这么恨你?”

武婧没有说话,眼神却透着惶恐。

岳渊道:“武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需不需要我们警方回避一下?”

武婧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岳渊:“不不不,你不要走!我问你,我女儿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

岳渊谨慎措辞:“嫌疑人与你们的生活并没有交集,他事先也并不认识魏巧珍。这次被他绑架的卫校女学生告诉警方,魏巧珍是嫌疑人一个朋友点名要的女孩,你觉得……这个朋友会是谁呢?”

确认过女儿之死不是意外,武婧的嘴唇开始哆嗦。

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

武婧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着,可到底这个人是谁,她一直没有说出来。

岳渊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揭开伤疤,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示给爱人、警察看,这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

魏则清定定地看着妻子,眼神里充满着怀疑。

她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为什么女儿死了两年,她都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难道还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

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比女儿的死亡更沉重?

到底相爱相守了近二十年,魏则清不忍心责怪妻子,嘴唇紧紧抿着,默默地等待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武婧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终于开口说话。

“则清,我1976年与你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往事历历在目,魏则清的声音很轻柔:“记得,你那个时候身上到处都是伤,躺在医院病床昏迷不醒,问你家在哪里也不说,孤孤单单很可怜。你说你68年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辽省一个农场当知青,北地苦寒,你身体扛不住,好不容易回家探亲却发现家人离散,央求我给你办病休手续返城。”

武婧躺在病床上面色似纸,却美得惊人,黑呦呦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凄苦,从来不曾动过男女之情的魏则清一下子被打动。他帮武婧办了病休证明,找关系帮她将户口迁回荟市,然后与她结婚,78年初女儿出生之后,魏则清毫不犹豫地接过带孩子的重任,全力支持武婧考大学。

武婧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对不起,我骗了你。”

魏则清呼吸一滞,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

妻子有秘密,这个秘密她藏了二十年。

武婧看着丈夫,眼眶微红:“我嫁给你的时候,已非处子,这你是知道的,对吧?”

魏则清听到妻子这句话,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道:“世道太乱,活着就好,这些……我不计较。”

武婧万万没有想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扑进魏则清怀里,抽泣起来。

看着妻子不断起伏的肩头,魏则清心中一软,轻抚她后背,颤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半晌之后,武婧直起腰来,整理仪容,看向岳渊,缓缓将自己藏在内心的秘密说了出来。

原来,武婧是湘省珠市人,1968年高中毕业后按理应该下乡,但家里人舍不得她去北方受苦,又担心她容貌太过出众容易吃亏,便到处托关系凑钱给她买了个工作,将她安排进荟市正安镇的军工厂当工人。

殊不知,正是这个安排将武婧推向了深渊。

武婧一进厂,就被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看上,在一个雨夜将她强暴,随后视她为禁脔,不允许她与家人联系。武婧涉世未深,在他的强迫之下不得不虚与委蛇,并在1971年生下一个儿子。

生下儿子之后,武婧曾经想过要好好过日子。她打理家务,细心照顾儿子,以为这样就能够感化那个恶人的良心。

可是,狗总是改不了吃屎。

他只要一喝酒,就会殴打、污辱武婧,有时候连儿子都一起打,终于在儿子五岁的时候,武婧一狠心抛下儿子跑了。

武婧拖着满身的伤痕来到荟市人民医院,哀求魏则清帮她办理病休证明,又在家人的遮掩之下假托知青返城,将档案里结婚生子这一段就此抹去。

说到这里,武婧满眼是泪:“我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恨不得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人。”

魏则清长叹一声,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不断地重复着:“不怪你,不怪你。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人,是那个时代。”

站在一旁的夏木繁却听得心头一紧。

正安镇,军工厂,酗酒打人的丈夫,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这一切,与柯麓的经历何其相似!

想到枫林路上那家新开的咖啡屋,距离省人民医院只有五、六分钟车程。

是巧合,还是刻意接近?

直觉告诉夏木繁,这里头有文章!

岳渊问:“武医生,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与你有仇?”

武婧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恐惧:“他生性暴虐,占有欲非常强烈,我偷偷跑掉之后他曾经试图去我爸妈,幸好那个时候我们家里人有警觉躲开了。后来,我结婚、生下女儿、考上大学,再没有见过他,但我一直在害怕,怕他找到我。”

“巧珍出事的时候,我其实想到过他的,可是存着侥幸心理以为是意外,就瞒下来了。是我错了!我害死了我的女儿!”

武婧说到后来,自责与愧疚将她整个人击垮,面色变得像医院的墙壁一样,惨白惨白。

岳渊的眉毛拧成一条线:“他叫什么名字?”

记忆太过痛苦,武婧的声线在发抖:“他,他叫柯志刚。”

姓柯!

夏木繁追问:“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武婧这才留意到这个女警,嘴唇嗫嚅着:“柯麓。岳麓山的麓。”

夏木繁问:“您后来见过儿子吗?”

武婧猛地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见过他。”

夏木繁看她眼神游离,知道她有所隐瞒,便温声道:“武医生,我们警察是来帮你的,请你不要再有任何隐瞒。”

魏则清看了武婧一眼,眼神痛苦:“你……还要瞒我吗?”

武婧死死地抓住魏则清的胳膊,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段浮木:“不不不,我不会瞒着你,我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