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闻九则的手盖在那盒过敏药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薛铃。

她脑袋抵在车窗上,他为她换上的裙子裙摆散开在座椅上,仔细看,上面有些不太显眼的灰痕和污迹。

她去为他找药了,她还有理智,她还记得他——

闻九则蓦然呼吸一滞,从昨夜至今的拉扯不确定、从时隔三年看见变成丧尸的薛铃而感受到的痛苦、这三年间寻找所催生出的无望……此刻全部呼啸退去。

只剩下一个想法:拥抱她。

他钻进后座,整个人压在薛铃身上,将她整个笼罩在怀里。

劳累进货一整晚的薛师傅,感觉身体被透支,正缩在车里静静歇着,被这忽然上车,一言不发挤过来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缩在角落,现在被闻九则挤得紧紧贴着车窗和椅背。

他用的力气非常大,感觉自己快要被他挤成一张饼,幸好她现在是丧尸不用呼吸,不然可能也要窒息了。

薛铃感觉他好像并不满足于把她挤成一张饼,伸手又把她捞进怀里死死抱着,手在她的后脑上无意识摸索,像在不断确认什么。

另一只牢牢按在她后背的手掌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还在把她使劲往前按。

薛铃都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挨住了闻九则的脖子。

这个姿势好危险!她一张嘴就直接可以咬到他脖子,就算闻九则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阻止。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神智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估计咬上去他也不会躲吧。

现在只有脑袋能动的薛铃想。

她的胸膛里安安静静的,早已没有了跳动的心脏,但此刻和她紧贴的胸膛里,闻九则的心脏跳动很快,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偶尔停一下,好像正在尽力克制过于激烈的情绪。

闻九则所有的反应都在告诉她,他很激动。

薛铃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平静的,无所谓的,一脸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拽样。

薛铃记得从前有一次,他们去坐缆车,缆车开到中途突然因为故障停了下来,就停在千米高空上,久久没有动。

山风猛烈,把空中的缆车吹得摇摇晃晃,当时缆车上几个人都吓得面色发白,一个人哭着问“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只有闻九则还是一脸没睡醒的困倦,打了个呵欠,对同样紧张的她伸出手,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又将她的脸按在胸口上。

“怕就别往下看,不会有事的。”他随口说,最后甚至把下巴抵在她脑袋上直接睡着了,因为那天他是被她凌晨四点半拽起来去排队坐缆车的。

那时他的心跳就很沉稳,规律地跳动着。

不像现在,这样急促。

薛铃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激烈的反应,毕竟前几天,他忽然在街上看到她,也没有这么激动过,还能平静地、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说话。

他难道是刚才出去一趟,受了什么其他的刺激了吗?

薛铃用力往后仰头,离闻九则的脖子远了一点,想去看看他现在什么表情,又被他的手掌压了回去。

薛铃……薛铃等了好久,等到有点不耐烦了,闻九则才终于放开了她。

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问:“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薛铃从帮他拿了过敏药,就没想瞒着,一直装傻丧尸她有点憋不住,但她也不想轻易承认。

反正她是丧尸又不会说话,所以她不吱声,也不反应。

闻九则又问了一声,声音更低更温柔,灼热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一点灰。

薛铃眼神偏移,不和他对视了。

闻九则忽然又倾身往前,脑袋轻靠在她的肩上,他这个姿势看起来像在示弱,声音也是。

“你是不是生气了……理一理我,铃姐。”

薛铃:“……”

哟哟哟,听听,拽哥这是喊我什么呢?

比他大一岁,但以前就叫名字,死活不肯叫点好听的,现在知道张嘴了。

薛铃弯着手指,用指缝夹着闻九则的耳朵用力拽了一下。

闻九则就抱着她低声笑起来:“你真的还在。”

薛铃坐在他腿上,被他抱着左右轻轻摇晃了两下。

那股热气腾腾的人味和热气腾腾的脖子,又晃到她嘴边。

张开手掌,贴着他的脖子,薛铃坚定地把他的脖子连脑袋一起推远点。

你这和趁我减肥节食的时候当着我面吃烧烤有什么区别!

薛铃有段时间想要减肥,晚上吃的少,八点之后绝对不再吃东西。

然后闻九则开始每天带夜宵回来,那个香味无孔不入,生生勾引得薛铃放弃了减肥,最后两天都没能坚持。

想到这,薛铃又揪了一把闻九则的头发。

他的头发有点硬,还有点天然卷,因为疏于打理乱糟糟的。

这一头乱发,无意识地在她身上蹭了一会儿。

终于被放开,外面太阳都升得很高了。

车里闷热,薛铃坐在院子里的树下,闻九则消失了片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小黑板。

就是那种放在街边小店门面里,通常会写着推荐饮品的小黑板。

他大概是想让她用写字和他交流,薛铃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

做弯曲抓握的动作还行,但捏笔写字就不太方便了。

看到摆到自己面前的小黑板,还有一盒彩色粉笔,薛铃不想动。

闻九则蹲在她身前,抵着那个小黑板说:“不会说话,那还记得怎么写字吗?”

谁不会写字了?!

为了证明自己,薛铃抬手抓了一根粉笔,慢慢在小黑板上写起来。

第一个字:你

写完感觉很丑,而且写的很大,一个字就占据了小黑板一半。薛铃默了默,继续往另外半边写。

第二个字:是

“我是……”闻九则抬手把占满小黑板的两个字擦了,让她接着写,并且猜测,“我是怎么知道你还有自我意识的?我是来安溪市做什么?”

薛铃一笔一划缓慢但坚定地写了第三个字,也是最后一个字:狗

这个字逐渐成型时,闻九则也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轻笑,一脸无所谓:“好,我是狗,汪汪汪。”

他要是会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骂,也活不到这么大。

薛铃:“……”

闻九则:“再写点什么吧,随便写什么都行,骂我也好。”

想要和她交流,还有很多话想说。

薛铃丢下粉笔,起身,动作僵硬地拉开车门,一会儿走过来把那盒被他遗忘的过敏药砸到了他的脸上。

闻九则的笑容滞了滞,又恢复正常,拆了一片药丢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