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薛铃那次生病, 是因为一次比较严重的流行感冒。

她在外面当了一天志愿者,回家就不舒服,吃了感冒药窝在床上睡觉。

闻九则回去, 发现她发烧了, 喊都喊不醒,人已经烧迷糊了。

所以是他把人从被子里掏出来,帮她穿了裤子, 直接抱着她去的医院。

薛铃清醒一点时,人已经靠坐在那吊水了。

周围都是感冒发烧的病人,闻九则坐在她旁边。

迟钝地接收到周围小孩哭闹和大人咳嗽的声音,沉重的脑袋被闻九则扶了下。

薛铃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身上, 上身是睡前穿的睡衣, 下身是一条完全不搭的裤子。

薛铃不懂, 衣柜里那么多条裤子, 闻九则是怎么精准找到最不搭的那条。

“是不是烧傻了,怎么不说话?”闻九则弯腰凑到她面前。

薛铃一只手拽着他,低声说:“我没穿内衣。”

这也要我帮忙穿?

闻九则目光扫了眼, “没注意。没事, 看不出来。”

薛铃抬手捂了下,蔫蔫地说:“不行, 我没有安全感。”

“那怎么办?”闻九则抬手要脱身上那件长袖, “我身上这件脱给你盖一下?”

闻九则上身只穿了一件, 薛铃立刻拼命拽他的手,汗都给他吓出来了。

她是觉得空荡荡的没有安全感,但是身边坐着个裸男那不是更引人注目吗!

最后还是闻九则去医院外找了个商店, 给她买了条毯子。

顺便还买了个保温杯,装好了温水拿回来的。

他去买东西的间隙里, 薛铃旁边那个带孩子打针的妈妈和她搭话。

“那是你男朋友吧,人真不错啊,刚才你睡着了坐不住,都是他抱着你的。”

薛铃迷糊着不记得了,看了眼这妈妈抱着孩子的动作,心想该不会是这种姿势抱着的吧?

那妈妈又说:“刚才我儿子不肯打针,又哭又闹,你男朋友让他别哭别吵,我儿子就听话了,哈哈哈哈。”

薛铃:“……”

闻九则这个体格长相,他要是不笑,凶起来确实可以止小儿夜啼。

不止可以止小儿夜啼,小儿母亲也害怕。

闻九则拿着新毯子和保温杯回来,刚才还滔滔不绝的隔壁妈妈,立刻就闭嘴看孩子了。

“喝点温水,手端得住吗?”闻九则蹲在她面前,把毯子拆开盖在她身上,又帮她拧开保温杯的盖子。

薛铃看着他,觉得旁边那个妈妈还是有失偏颇了,闻九则就是高了点,哪里吓人了。

闻九则端着保温杯,薛铃埋头喝了一口,发现水有点甜味和咸味混合。

发烧的时候喝糖盐水,薛铃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发烧,妈妈才会这么做,长大后好像很少再看到有这种习惯的,大家都是喝白开水。

这次感冒发烧,薛铃去打了三天的水。

第二天去医院时,负责给她打针的是个很年轻的小护士,应该是实习生,动作不是很熟练,又很紧张,给她打针两次都没扎准。

她失败一次就看一眼闻九则,好像很害怕他会骂人,看一眼紧张一次,第三次也没扎好。

闻九则说他来。当时薛铃的表情和那个护士妹妹差不多。

你还会扎针?

“不行的……”护士没说完,闻九则就扎好了。于是护士默默扫尾,叮嘱了怎么换瓶就尴尬地匆匆跑走了。

“你为什么会扎针啊,还很熟练。”

“这么简单,看一下就会了。”

“啊?你拿我试手?”

“不好吗,我要是扎歪了你还可以骂我两句消消火,要是刚才那个护士又给你扎歪了,你只能忍着说没关系。”

“……”

“放心,我练过的。”闻九则托着她的手,手心暖烘烘的。

薛铃追问他什么时候练的,怎么练的,闻九则没说。

其实很简单,他从小就会。

闻九则很小时候,妈妈就得了心脏病,去不了大医院,每次严重了,都只会找附近诊所的医生吊水。

本来是只能病人去诊所吊水,但那个医生和妈妈认识,是从前的同学,妈妈实在没办法起身,医生就拿着药去家里帮忙打针。

换药瓶、拔针头、提着药瓶陪妈妈上厕所,闻九则小时候就做得很熟练了。

吊针次数多了,难免遇到意外,像是针头不小心拔出来了、手上动作幅度太大,针鼓了需要重新打。

医生不可能随叫随到,而且那个医生上门去给他妈妈看了几次病,街坊邻居就传出些风言风语,那医生也不怎么乐意去了。

闻九则可能天生胆子大,学了两次就会扎针,后来就是他经常跑诊所,拿药,自己给妈妈扎针。

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薛铃对闻九则会给人扎针这件事感到很惊奇,后来两天她还期望闻九则再给她扎试试。

可惜,后面来的是年纪大的护士,看着不大好说话,扎针熟练,没有再给闻九则发挥的机会。

打完针回家,薛铃也躺了两天,饭菜都是闻九则准备的。

他会自己煮,也会去外面买些小菜,口味清淡,搭配素多荤少,非常适合病人。

一天三顿药,他也记得清楚,会按时提醒薛铃,药和水都直接递到她手里,一直到她完全病好。

薛铃生病那几天,闻九则简直贴心得不像他了,薛铃都怀疑自己其实是得了绝症,闻九则瞒着没告诉她。

最重要的是,那几天,闻九则完全没有犯过贱,一次都没有惹薛铃生气过。

“生病的时候你怎么不气我了,还对我这么好?”

“哦,我不喜欢你生病,想让你快点好。”

闻九则不喜欢别人生病,也受不了自己生病,虚弱的感觉会令人不安,哪怕是在梦中,他都会担心自己没办法解决那些急需处理的事。

简单吃了一点,薛铃催着闻九则到车上躺着,让他裹得严严实实。

她找出保温杯,放点盐和糖,抓着保温杯摇晃摇晃。

闻九则在车里看她,身体比以前瘦,脸上发青,一下一下晃着保温杯,像个卡顿的小木头人。

身后铅灰的天空与城市模糊的影子连在一起,狂风卷起枯草,把支在车边的车棚吹得猎猎作响。

闻九则闭上眼睛。

他感到累。

一种看到了终点,又知道自己无法走到终点的疲惫。

三年多了,他奔波了许多地方,不断寻找,就算受了严重的伤,只要还能醒来,都要继续往前,从未停歇过。

可他已经找到薛铃了,一直催促着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前两天他思考过,是不是应该暂时停下来。

薛铃回到车上,又很快关上车门,不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她轻手轻脚的,压在他盖的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