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果饼铺确实不远,……

果饼铺确实不远,裕王牵着儿子走出巷子,拐上东长安大街,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长安大街可热闹了,周围不仅有宽阔的商铺,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摊。

这一路走过来,看得朱翊钧小朋友眼花缭乱。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他总是被周围的新奇小玩意儿绊住脚步:“爹爹,我想要这个。”

“先买果饼。”

“那个我也想要。”

“回来再买。”

“爹爹……”

他想要的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裕王干脆将他抱起来,往前走。

终于不用自己走路了,朱翊钧靠在爹爹肩头,可以专心张望沿途的琳琅满目的商品。

他在东张西望,路上的行人也在看他。这是谁家年画儿里的小娃娃跑出来了?

在路人惊叹的目光中,裕王就如同大街上最普通的一位父亲,抱着儿子,走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这条街他走过无数次,从未有哪次,如今日这般昂首挺胸。

穿过东长安大街,来到勾阑胡同。不远处就是裕王经常光顾的那家果饼铺。

他买了一盒,掏出银子付钱。不难看出,他是这里的熟客,老板都混了个眼熟,一个劲儿夸他怀里的孩子:“我在这条街卖了几十年果饼,头一次见着这般模样的孩子,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裕王主动跟人炫耀:“这是我儿子。”

老板二话不说多加了两个果饼,裕王推辞,店家往朱翊钧怀里塞:“给孩子的。”

边上卖驴肉汤的老板又探个脑袋过来凑热闹:“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也没有长这么好看的。”

右边卖馄饨竖起大拇指:“玄都观太上老君旁边那童儿也不如他。”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想要伸手捏捏朱翊钧的小脸蛋儿,裕王赶紧护着儿子离开。

他一走,身后太监和锦衣卫便不动声色的隔开了想要跟上去的人群。

朱翊钧靠在裕王肩上,问道:“我们现在是往回走吗?”

“是。”

朱翊钧立刻指着旁边小摊上的纸风车:“我要这个。”

“这个我也要。”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我全都要!”

不一会儿,他左手风车,右手糖葫芦,还有糖人、空竹、兔子灯、不倒翁、小木剑、还有一个陶瓷做的小鸭子形状的口哨。

裕王也拿不了这么多,幸好出门的时候,他采纳了冯保的提议,后面跟着一群帮手,帮小世子拎东西。

他们路过一个茶铺的时候,突然醒木一响,朱翊钧惊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到茶铺中间有个老人在说书:“总揽天下奇货异宝,尽入其家。富超天府,巨富之首。他家豪仆、谋客,家资也有亿万。”

“百姓贫穷,盗贼并起,原由就在其中。”

“朝廷不如他富。”

“粉黛之女,列屋而居。衣服皆绣龙凤图案,装饰全是珠玉珍宝。铺设象牙床,围起金丝帐,朝歌夜弦,淫乐无度。”

“朝廷不如他乐。”

“……”

没头没尾的听了这么一段,也不知道是杜撰的哪朝哪代的话本。

朱翊钧听不懂,小圆脸一鼓一鼓的吹纸风车,自得其乐。

裕王却面色一沉,虽名字对不上,但严氏父子的贪腐之名早已传播到大明王朝的每个角落。

现在父子俩的权势大不如前,说书人改名换姓,假托一个不存在的朝代,也敢将他家的事编成话本出来说了。

看来严氏父子早点倒台也是民心所向。

故事是编的,下面的内容没什么关系,也不好听。裕王便带着儿子回家去。

朱翊钧咬不动糖葫芦,只能舔舔上面的冰糖:“街上太好玩了,明天还来。”

“……”

裕王也不需要天天买果饼,哪儿能天天带他上街。

夜里睡觉的时候,朱翊钧还对上街玩耍念念不忘:“街上真好玩。”

“好多玩具。”

“还有好吃的。”

“真热闹啊。”

冯保轻拍他的肚子,哄他睡觉:“你见到的,天子脚下,最繁华的一条大街。”

“但他的繁荣不能代表大明的全貌。”

“大明疆土幅员辽阔,北国的雪,大漠雄浑,江南婉约,蜀地奇险……”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

“当然,这些对你而言,都太不切实际。”

这时候,朱翊钧早已闭上眼,呼呼大睡。

冯保看着他的睡颜,若有所思。

当皇帝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他这样的小皇帝。

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人家的江山是实实在在打下来,有这个实力皇权独揽,无可厚非。

再往后,皇位都是从老爹手中继承来的。这些小皇帝自幼生长在皇宫大内,与整个天下比起来,皇城也不过是方寸之地,身边来来去去总是那几个大臣和太监。

这样的皇帝,早就已经脱离了凡间,却要他做天下的决断,实在也是难为他了。

英宗效仿先辈“天子守国门”,是愚蠢,武宗走出皇城,回到真实的世界,是荒唐。他们中间还有个孝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三十多岁就把自己累死了。

嘉靖帝将高度集权玩到了极致,却把整个帝国推向崩溃的边缘,穆宗沉湎声色,进一步掏空国库……大坑一个接着一个,凭张居正一人,根本填不过来。

冯保伸出手指,在那粉嫩软弹的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希望,你能改变这一切。”

当天晚上,嘉靖帝就知道裕王带着朱翊钧上街的事情,但也没说什么。

连朱翊钧那个小家伙也背过《论语·为政》,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即便是帝王,活到这个年纪,也渐渐意识到,许多事情非人力所能支配。

年轻时,他打压太监,拿捏群臣,把他们当做提线木偶,试图将天下权柄攥于自己一人手中。

到现在,他隐隐有了预感,有些事情大势所趋,即便是帝王,也改变不了。

每天上午陪着王妃说说笑笑。他是个开心果,聊天、背诗,哪怕只是趴在娘亲怀里撒娇,王妃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整个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宫女端来煎好的药,王妃正搂着儿子说话,小家伙在他怀里撒娇,王妃舍不得放开他,便吩咐道:“放边上吧,一会儿再喝。”

宫女说:“一会儿该凉了。”

朱翊钧说道:“娘亲,我学了新的诗词,你想听吗?”

“当然想!”

朱翊钧说:“那你先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