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朱翊钧思忖片刻,……

朱翊钧思忖片刻,他们刚才已经聊过徐阶的事情,所以,现在父皇说的应该是海瑞。

“嗯~”朱翊钧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回答隆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高阁老是吏部尚书,也是他让海瑞巡抚应天。”

隆庆说:“高先生今早来过,说他是想让海瑞在江南推行新政,不曾想引起了公愤,士大夫们怨声载道。”

“哈哈!”朱翊钧一眼道出本质,“他只是想利用海瑞的刚直去打击徐阶,没想到海刚峰真的是个笔架子,平等的漠视每一个士大夫,无差别打击所有人。”

“他建议调海瑞前往南京,担任粮储。”

“粮储?”朱翊钧想到冯保,“我知道,是仓库管理员!”

他背着手在大殿内踱步:“现在徐家的案子已经闹大了,接下来可以让蔡国熙接手。而海瑞也已经失去了价值,就调派他去南京看守粮仓。”

“难怪舒化说,应该给海瑞安置个南京的清闲职务。”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三言两语就道出了高拱的谋划。

隆庆问到:“怎么样,钧儿认为要不要让海瑞去南京当这个……”他想到刚才儿子说的那个词,怪可爱的,“仓库管理员。”

朱翊钧却说道:“那要看父皇一开始同意让海瑞去江南的目的是什么。”

“整顿吏治、遏制兼并、推行新政,依我看,这半年多来,海瑞做得不错。”

“用人不疑,既然他在江南推行政令取得一定的成效,朝廷就应该给予鼓励和支持。哪有因为人家工作干得太好,而被撤职的道理。”

“此时调走海瑞,岂不遂了那些贪官污吏,豪强权贵的心愿。”

“以后上任的巡抚都知道,干事实会被弹劾,弹劾就会被调去清闲的职务,迎合那些贪官和权贵,官才能做得长久。”

“倒是这些言官,是谁指使他们弹劾海瑞,应该好好查一查。”

太祖高皇帝设立科道官,本意是为了监督和纠察个官员在执政过程中有无失职之处,两百年过去了,科道官监察的作用逐渐淡化,反而沦为了党争工具。

朱翊钧又翻开一本奏折:“这篇弹章中提到,海瑞处理疑案,与其冤屈兄长,宁愿冤屈弟弟;与其冤屈叔伯,宁愿冤屈侄子;与其冤屈贫民,宁愿冤屈富民;与其冤屈愚直,宁愿冤屈刁顽;与其冤屈小民,宁愿冤屈乡宦。”

“海瑞爱护百姓,给了一些奸民浑水摸鱼,公报私仇,甚至从中牟利的机会。都察院应该及时提醒他,办案就要以事实为依据,查明真

相,什么冤屈这个冤屈那个,那不成了冤案了吗?朝廷的官吏处理案件,怎么能有冤案?”

“再说了,他一个巡抚,怎么还要自己断案?人手不足,就让吏部抓紧任命新的官吏。至于那些请辞的,他们若再想做官,那便不能够了。”

隆庆看着他,满眼的欢喜和宠溺:“钧儿越来越有君主的样子了。”

朱翊钧说:“父皇才是君主,我是你的太子呀。”

隆庆招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再长大一些,你来做皇帝。”

“啊?”朱翊钧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做皇帝,那父皇做什么呀?”

隆庆大笑:“父皇当然是去享清福呀。”

“我不要!”朱翊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而后,也不行礼,也不后退,转身就跑,一点规矩和礼数也不讲。临走之前,他还顺走了御案上的一封奏折。

他不拘礼节,也从未有人责备他,以前皇爷爷是这样,现在父皇也是这样。

隆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你慢点儿,留神脚下。”

哪知朱翊钧又折返回来,殿门外探进来个小脑袋:“父皇,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也不给隆庆机会,说完又跑了。

当皇帝有什么好,天天被大臣盯着,时不时还得被人写文章骂一顿。

当皇太子就不一样了,只要把书读好就没有人骂。朱翊钧读书一向很好,什么新书读十遍,温书读五遍,在他这里统统不存在,就算长一些的文章,他读个两三遍也能记得滚瓜烂熟。

他这个皇太子,从皇帝到大臣,只有夸奖他的,没有骂他的。

就是他太聪明了,皇帝和大臣三天两头为了他的肩教育权极限拉扯。皇太子都十一岁了,内阁希望他能赶紧出阁讲学,但皇帝只有两个字——不急。

隆庆觉得儿子现在的教育方式就很好,他暂时还不想改变。不过张居正身为内阁辅臣,每日政务日渐增加,有点忙不过来了,得给皇太子再安排个老师。

毕竟张居正教了朱翊钧这么多年,开年之后,隆庆便让他从翰林院推荐侍讲人选。

朱翊钧回到清宁宫,拿出那本奏章来,那是海瑞自己呈上来的,奏章内如主要是向皇帝和朝廷汇报他这半年多来的工作。

那些高拱和徐阶的党争、士大夫的诉苦、科道官的弹劾,朱翊钧其实没多少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这本奏章里提到的,关于推行新政的内容。

之所以没有拿出来和隆庆

讨论,是因为他对这个新政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看隆庆那个样子,这也“不甚解”,那也“不清楚”,朱翊钧觉得,他父皇也未必能搞明白。

这篇奏疏很长,延续了各位大臣书写公文的一贯风格,洋洋洒洒几千字,有效内容需要阅读者自己提炼。

其中夹着内阁所拟的票签,但朱翊钧还是亲自将这篇工作汇报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看完了。

奏章中,零零碎碎讲了许多海瑞这半年多来在应天十府的工作,除了巡视境内河流,兴修水利,通流入海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推行新政。

朱翊钧感兴趣的正是这个新政,他拿出一张纸,一边看,一边将不懂的地方记下来。

冯保走到他身旁,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着醒目的四个字——“一条鞭法”。

朱翊钧合上奏章,问冯保:“大伴,这是什么意思?”

冯保拿起那封奏疏随意翻了翻:“这上面没说吗?”

朱翊钧说道:“只说是一种新的赋役改革,没有展开具体说,我看得不是很明白,只知道触及了当地士绅权贵的利益,阻力很大。”

说到这里,朱翊钧忽的灵光一闪:“这……会不会才是这么多言官弹劾海瑞的真正原因。”

冯保看着他,十来岁的孩子,竟然能有如此深层次的思考,实在了不起。

他笑道:“我想,关于这个‘一条鞭法’,由张阁老来给殿下细讲,最合适不过。”

朱翊钧歪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