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什么?”问完,朱翊钧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内部。

张居正又道:“早在正德年间,俺答的祖父达延统一蒙古各部,称汗,就开始向我们求贡。”

“边境上也出现过一些自发的马市,进行互市,却时常因为战争中断。”

“从嘉靖十一年起,俺答也多次向咱们求贡,都被拒绝了。”

朱翊钧又问道:“为什么拒绝?”

“原因很多,也很复杂。”这个问题张居正并没有急着回答他:“殿下不妨自己找找答案。”

朱翊钧思忖片刻:“好。”

下来之后,朱翊钧又开始查找资料,从嘉靖十一年开始,甚至更早,从正德年间的达延汗开始看。

这是一位草原上的中兴之主,他平定右翼,统一蒙古,在成吉思汗墓前称汗,给草原带来了一时的宁静。

与此同时,牧区人民生产落后,经济结构单一的问题显现出来,他们急需中原发达的农耕和手工业进行补充。

因为有了需求,边境贸易应运而生。就像张居正说的那样,在边境也曾出现过马市,短暂的进行货物流通,但都被战争中断。

蒙古骑兵骁勇善战,而明朝自宣德之后,文官崛起,武将没落,战斗力也越来越弱,在与蒙古的战争中,占不到便宜,便以经济封锁作为反击。

如此一来,草原牧区的物资匮乏进一步加剧。一些草原领主便开始南犯抢掠,掳得的物资并不能解长期以来短缺的困境。

明朝也不能白白被人家烧杀抢掠,必定要进行报复,除了经济封锁之外,每年秋季,还会派兵深入草原,纵火焚烧草场,使牧区的牲畜因为缺草而无法过冬,这叫“烧荒”,除此之外,边关军士还会偷袭蒙古营地,驱逐大量的牲畜,这叫“捣巢”。

嘉靖十三年,达延汗的孙子俺答汗第一次求贡,被拒,求贡使者遭到诛杀。俺答汗遂以武力相威胁,蒙古骑兵多次南下犯边,烧杀掳掠,以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最为严重。

即使俺答汗已经逼近北京城,目的也依旧明确——与明朝通贡互市,派遣使者持书入城求贡。

慑于俺答汗的兵力威胁,明朝只得答应开放马市,但只限于大同、宣府两地,且贸易的种类和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这远不能满足蒙古方面的要求。

俺答汗遣使要求扩大贸易的范围,世宗想起被人家打到了皇城根儿下,就恨得咬牙切齿,非但拒绝所请,甚至关停了马市。

于是,明朝与蒙古的贸易再次中断,战争持续至

今,又是二十年。

俺答的求贡书多达十几封,被朝廷诛杀的求贡使者,也有数人。

就像朱翊钧所想那样,朝廷每年要花费几百万的粮饷开支,使得国家财政不堪重负。蒙古人的目的也不是打仗,而是通贡互市,无论是汉民还是牧民,生活在边境百姓更是饱受战争的摧残,大概从中获利的人只有那个白莲教的头目赵全。

究竟是什么阻挡了明朝与蒙古战争走向和平,从交恶走向互市。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复杂——是仇恨。

从太祖高皇帝兴兵开始,与蒙古人的仇恨延续至今已有两百多年。

朱翊钧还记得,每次皇爷爷不得不写“夷”这个字的时候,都会刻意写小一些,高拱还曾因为这个字差点被罢官,可见其对蒙古人深恶痛绝。

如此深重的民族仇恨很难消弭,直至今日,朝中仍然有一大批顽固派,坚决反对与俺答通贡互市。他们认为,大明乃是泱泱大国,怎可放低身段,与蛮夷谈和。

当年的“土木堡之变”历历在目,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

蒙古人狡诈之极,把汉那吉投降,说不定就是他们的阴谋,授予他官职,到时候,俺答汗挥兵南下,祖孙俩里应外合,岂不是要打到紫禁城来。

俺答汗一心想要通贡互市,目的是想要借助朝廷封的官职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声望,方便与其他草原诸部抗衡。

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朱翊钧也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户部、兵部以及一些地方官,因为贪墨粮饷被弹劾和罢免的官员多大数十人。

看来北部战事也是许多人的摇钱树,砍了这棵大树就是断了他们财路,他们怎么能不反对?

与这些顽固的老臣不同,高拱和张居正两人则是积极推动此事,理由有也很简单,别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先看自己有什么诉求。

从嘉靖朝后期至今,国库连年亏空,入不敷出,从地方经济到国家财政一塌糊涂。想要巩固边防,经济才是基础。想要发展经济,先得平息各地的战事,无论用什么方法。

现在把汉那吉主动来降,俺答汗舍不下这个孙子,那么主动权就掌握在朝廷手里,要怎么谈条件,不也是朝廷说了算。

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起来,反而要因为争一口气,杀了把汉那吉,与俺答汗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必定又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战争。

朱翊钧还发现,最开始积极推动这件事的,也并非高拱和张居正,而是赵贞

吉。

在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兵临城下之时,赵贞吉却是一个坚决的主战派。

十几年过去了,他却从一个激进的主战派,变成了一个主和派。

朱翊钧实在好奇,从西小房出来,正巧遇到了赵贞吉。

他满面笑容的上前打招呼:“赵阁老,这是从哪儿回来?”

赵贞吉站定,躬身向他行礼:“刚在雍肃殿结束了今日进讲。”

朱翊钧点点头:“我刚在西小房看到了嘉靖二十七年,赵阁老的奏疏。当时俺答兵临城下,向皇爷爷要贡。严嵩主张同意,你却坚决反对。”

赵贞吉一愣,这话确实是他说的,正因为此事,他得罪了严嵩,不断被贬职,最后不得不离开朝堂,赋闲在家。

朱翊钧又问道:“那为什么你现在又改变注意了?”

“那不一样,当时俺答气焰嚣张,若答允,他必定会所求无度。如今,俺答的孙子在我们手里,形势与当年正好反过来。”

与赵贞吉短短几句闲聊,朱翊钧对他却有了新的认识。能够进入内阁,位极人臣,绝非等闲之辈。

只可惜,不久之后,高拱指使他的学生,给事中韩楫弹劾赵贞吉,说他平庸且专横,并且在官吏考察过程中徇私舞弊,排除异己。

赵贞吉上疏为自己辩解:“臣从掌管都察院以来,因为考察这一件事与高拱意见不一致,他所做的破坏选法、放肆作假等一些显而易见,有损国家利益之事,都闭口不敢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