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考成法的主要目的……

考成法的主要目的并非只是隐蔽的削弱科道官的独立性和监督权,而是为之后一系列改革做准备。

因此,对地方官的考核有两个核心内容,一是清丈土地,二十征收赋税。

这样才能快速充盈国库,拿钱去巩固边防。

在冯保的影像中,张居正的做法很是激进,考成法的要求也尤为苛刻。

在前期清丈土地上,一些地方官吏为了达成考核目标,想方设法多丈量土地,给百姓带来极大地负担,迫使他们甚至抛弃自己的土地,去做流民。

赋税的征收更是严格,甚至达到九成仍要受到降俸的处罚,不到六成就要革职为民。致使有些地方官再次把主意打到老百姓头上。

还有刑部,考成法甚至给每个省都下了硬性指标,必须有多少例死刑才算达标。

这些都是考成法中,不太完善的地方,也是这一改革制度的隐患之一,最终在张居正去世之后,申时行任内阁首辅时废止。

而眼前这一份考成法,却更加详尽和完善,各项指标相对缓和,考核标准也更人性化。这更像是历史上那份考成法的改良版。不至于一上来,就把整个官僚集团全都得罪光,给自己八面树敌。

冯保心中有诸多疑问,但他早就知道他所在的这个明朝,与他记忆中的那个明朝很不一样,若是以前,他察觉到不同寻常,也不会多想。

但今天他心中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这份考成法,就像是有人预料到了后果,刻意改过一样。

冯保趁着休息这天,私底下找了个相熟的吏部官员,向他打听两个人,一个是刘台,一个是傅应祯。

那吏部官员愣了片刻,竟是想不起这两个人是谁,又不知司礼监掌印为何提起这二人,也不知是冯保的亲戚还是得罪过冯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说要回去查一查。

冯保见他这反应,心中就大抵知道了答案。没多久,此人就给了他回复,刘台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在云南一个偏远地区做推官。

而傅应祯,根本查无此人。也就是说,他连进士都没考上。

隆庆五年,也就是去年进士科的主考官,正是张居正。

冯保只记得傅应祯进士排名靠后,具体多少名不记得了,能当上御史,也是因为张居正这个老师的提拔。

刘台他却记得很清楚,二甲第四名,刑部主事改御史,巡按辽东时,李成梁打了胜仗,他却邀功请赏,现行奏捷,惹怒了张居正,奉旨谯责。

刘台怀恨在心,上疏弹劾张居正,指

出考成法是张居正暗含私心,想要掌控和打压言官。

而后,傅应祯也跟着弹劾张居正,二人都被万历杖刑、革职。

偏远地区做推官的刘台,查无此人的傅应祯,赋闲在家的张四维,调往南京的王锡爵……回想一下这些即将要和张居正对着干的大臣们,在张居正还没当上首辅之前,就因为各种原因,远离朝堂。

冯保觉得,这一定不是巧合,这是有人有意为之。

回想前面这十多年,张居正看似什么都不做,不争不抢,专心给朱翊钧当老师,实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早就为自己当上首辅,推行变革扫清了障碍。

那么问题来了,他这未卜先知的本事究竟是哪里来的?

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几百年后的明史爱好者,一不留神穿成了首辅?

但很快,冯保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相处了十几年,思维方式,语言习惯都有迹可循,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没有。

他想,以他和张居正现在这关系,不如就直接问吧,转念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恐怕非但问不出什么,反而还会暴露自己。

冯保左思右想,决定先不纠结这个问题。不管这位元辅先生究竟打哪儿来的,目前看来,至少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很快,在朱翊钧临朝的日子,就有官员在朝堂上议论考成法。

不出意外地,除了张居正的门生,科道官集体反对,其他文武官员也是反对者占绝大多数。

无论他们有多少私心,嘴上都是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违反祖制。

这句话朱翊钧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开海禁的时候,反对派就拿祖制说事,在江南清丈土地、推行新政,还是违反祖制,隆庆和议、俺答封贡都是违反祖制。

两百年过去了,祖制好像变成了压在大明王朝头上的一座大山,只要搬出来,就能将任何改革摧毁在萌芽阶段。

其实,这些大臣们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明朝这些官员,真正从贫苦人家高中当官的极少,其实家境都不错,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士绅望族,要不就是王崇古、张四维这样,家里经商的。

他们当官就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家族的财富和地位,至于老百姓苦不苦,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

就算是贫苦人家考出来的官员,他们十年寒窗跨越阶级,想的也是尽量累积财富和官爵,让自己的子孙不再受苦。

大明官员的俸禄本来就低,没有人会吃力不讨

好,去管不相干的人的死活,更不要提王朝基业。

大家只想谋个肥差,利用职务之便拼命敛财。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朱翊钧这皇帝当了不到半年,已经很能体会祖宗们的不易。

有时候也并非皇帝想摆烂,实在是这些文官心眼太多,势力太强,皇帝也奈何不了他们。

朱翊钧听着这些老头儿你来我往的争论,个个心怀不轨,又慷慨激昂,还把别人当傻子,以为看不出来。

他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张居正,他面色肃穆,眼神坚毅,无论听到多么激烈的反对意见,都不会让他的神色露出半分破绽。

众人吵完了,这才看向朱翊钧。有人站出来,跪在大殿中央,是户科给事中余懋学,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太祖高皇帝在立国之初,就曾告诫后世子孙,必恪守祖制,臣下有敢奏请更改者,要治以变乱祖制罪。”

其实,张居正已经料到这些人会逼着朱翊钧给个态度,也提前给他想好了说辞,让他推给内阁便是。

但朱翊钧听他们左一句祖制,又一句祖制,还把太祖高皇帝也搬出来了,实在忍不了,拿起一本奏折,随手一抛,那奏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余懋学跟前,把他吓得一哆嗦。

朱翊钧沉声道:“第四页,第三行,念。”

朱翊钧不比穆宗温吞的性子,说话时颇有几分世宗的气势。

朱翊钧从小习武,身高体格长得比同龄人更快一些。遥想当年世宗登临大宝之时,比他大不了几岁,应该也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