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七月下旬,秋老虎……

七月下旬,秋老虎一过,天气逐渐凉爽下来。

朱翊钧践行了他对张居正的诺言,乖乖地在宫里呆了三个月,实在有些待不住了。

“大伴~”

朱翊钧一撒娇,冯保就无可奈何,拦是拦不住的,当然也可以选择去皇太后那里告他的状,但冯保却不想那么做。

十几年了,他看着朱翊钧从一颗软糯的小团子长成如今的翩翩少年,对他的感情比谁都要深厚,无论什么事,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只会选择跟他一起犯错,绝不会去告他的状。

十四五岁的孩子,对世间一切充满了好奇,怎么能叫犯错呢?

朱翊钧换好衣服,忽然想起个事:“走,先去取剑。”

陆绎问道:“陛下要带上七星吗?”

朱翊钧摆了摆手:“不带七星。”

宫中宝剑很多,大多是御制剑,外观装饰异常华美,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朱翊钧抛去那些华而不实的,挑了一把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但剑身却是经过千百次锻造的精铁。朱翊钧拿着剑随手一挥,剑气削掉了旁边小太监的帽子。

小太监捂着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磕头:“陛下饶命!”

朱翊钧笑道:“起来起来,陛下不要你的命,怪这剑锋利了些。”

“王安,赏他……”他想了想,“赏他一顶新帽子,再加两个胡饼吧。”

“……”

皇上可真大方,两个胡饼也拿得出手。

这都是跟先帝学的,毕竟穆宗召集太监、锦衣卫比试射箭,优胜者也只赏赐了两个胡饼。

毕竟,朱翊钧只对他的张先生大方。

小太监磕头谢恩,朱翊钧拿着剑走出门去,忽然又说道:“胡饼太干,吃着有点噎,再赐一壶茶吧。”

“……”

朱翊钧取了件,带上贴身随从就出宫去了。

在外面负责赶车的刘守有问道:“陛下,咱们去哪儿?”

朱翊钧回道:“先去张先生家。”

刘守有惊讶道:“咱们今日不是要出城吗?”

“不急。”

朱翊钧也不等下人通报,就跟到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的往里走,沿途的下人见了他虽然下跪行礼一样不少,但却并不惊讶。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不在,直奔花园,有人在空地上练剑,一看身形就知道是张简修,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把朱翊钧吓了一跳。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煤球,够黑的。”

张简修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他惊喜的冲过来,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去喊“太子哥哥”,又想到对方现在不是皇太子,是皇上。父亲曾对他们兄妹几人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之前感情有多深厚,尊卑有别,见了皇上不得无礼。

张简修在距离朱翊钧不远处刹住脚步,手忙脚乱跪下来给他行礼。

朱翊钧让他起来:“夏天上哪儿野去了?”

张简修回道:“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练武。”

朱翊钧明白了:“难怪,晒这么黑。”

当年那个总是挂着鼻涕泡的小团子露馅儿了,还是黑芝麻馅儿的。

朱翊钧拔剑,身形一闪,剑尖已经到了张简修跟前:“来比试比试。”

张简修错步躲开,提着桃木剑攻上去。

这一次,他接了朱翊钧三招,刚慌忙侧身避过朱翊钧凌厉的攻势,迎剑去挡,却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咔擦”,手中那把桃木剑竟是被从中间劈成了两截。

“!!!”张简修握着手中的剑,先是呆愣了片刻,而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脸都气红了,泪水不住往外涌,“我的剑!!!”

他这一嗓子嚎出来,吸引了周围许多下人,还以为四少爷出了什么事,全都围了上来,又见皇上提着剑站在不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轻易上前。

张若兰听到下人说皇上来了,大哥回了江陵考试,母亲跟随他一同回去看望祖父母,二哥在国子监读书,三哥在小院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得她出来面圣。

刚走到院子,就听到弟弟一声惨叫,然后是大哭的声音,把跟在她身后的猫丢吓跑了,赶紧快步过去。

朱翊钧也不知道是他力气太大,还是手中那把剑太锋利,轻轻一挥,竟是把桃木剑劈成了两半。更没想到,张简修竟然大哭起来,他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朱翊钧赶紧上前安慰他:“简修乖,别哭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张简修不听,仍旧闭眼痛哭:“可这是你送给我的。”

朱翊钧被他哭得有点手足无措:“我,我就是街上随便买的……”他声音越来越小,“玩具”二字没说出口。

“你瞧,这剑太短了,你长大了拿着也不合适。”

张简修坐在地上,愈发难过了:“这些年都是它陪着我,在我心里,它是我的伙伴!”

这话说得,朱翊钧心里生起满满的愧疚,他一剑把人家伙伴劈成了两半,这像话吗?

张若兰生怕惹怒了皇上,给父亲和全家惹麻烦,低声呵斥弟弟:“张简修,你别闹了。”

张简修说:“我的剑断了,断了!”

张若兰说:“姐姐带你出去买一把,你先别哭了。”

朱翊钧赶紧把手里的剑塞到张简修手里:“这个给你!”

那把剑对朱翊钧来说拿在手里没什么份量,对于张简修却有些沉重,得双手捧着。

“给……我的?”张简修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立刻就不哭了。

朱翊钧擦掉他脸上的眼泪:“特意给你挑的。”

张简修欣喜的低下头,打量那把剑,破涕为笑:“以后我每天都用它练习。”

朱翊钧笑道:“你别伤了自己就是了。”

张简修充耳不闻,捧着他新得来的宝剑,到一旁劈树枝去了,一剑扫过去,哗哗的往下掉树叶。

张若兰双手敛襟,屈膝,替弟弟向朱翊钧谢恩。

朱翊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叛徒。”

“???”

说完,朱翊钧就转身往张懋修的院子去,留下一脸疑惑的张若兰。

她也快步跟上去:“陛下说的是上次到王府别院的事?”

“不然呢?”朱翊钧负手走在前面,“你回来就向张先生告状。”

张若兰说:“我没有。”她快步走到朱翊钧跟前,“是爹爹专程叫我去问话,我不敢欺瞒他。”

“那你就把我出卖了?”

“……”

张若兰差点脱口而出:“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陛下!”张若兰又快走几步,拦在他跟前,“即使我不说,父亲也会知道,是因为……因为……”

她欲言又止:“珍儿说,她想,她……父亲找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