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过年的时候,朱翊……

过年的时候,朱翊钧既不用读书又不用上朝,难得有大半个月的清闲,日子却比读书上朝过得还要苦——皇太后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的婚事。

“十六了,你都十六了,还不考虑婚事。”

朱翊钧在炕上陪着弟弟妹妹玩耍,头也不抬的回道:“不考虑。”

“没有子嗣,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江山社稷?”

朱翊钧反问道:“我父皇有我的时候多大了?”

“二十四。”

朱翊钧说:“还有八年,急什么?”

皇太后怒道:“你父皇大婚那年十四!”

朱翊钧乐了:“那更不用着急了,十四成婚不也要等到二十四才当爹吗?”

“我离二十四还有八年呢,不着急。”

皇太后眼前一黑,要不是身体够好,大过年的,非得被亲儿子气出个好歹来。

“我不管!就算你八年后当爹,现在也必须给我大婚!”

朱翊钧撇下弟弟妹妹站起来,冲着皇太后一揖:“儿臣想起来还有要事,明日再来陪伴母后。”

说完他就溜了,皇太后心知肚明,大过年的他能有什么要事,就是不想谈婚事。

炕上两个小崽子看向皇太后,颇有点不满:“哥哥好不容易来陪我们玩。”

皇太后还没消气:“就知道玩,读书去!”

“可是,现在过年。”

“过年也要读!”

“……”

走出慈宁宫,朱翊钧也没回乾清宫,而是去了西苑。万寿宫仍然保持着世宗离开时的模样。

朱翊钧在那一面写着《道德经》的屏风前坐下,手里握着一枚宝石,是他当年在龙椅下捡的。

宫殿里很冷,太监忙活着给他生炭炉,朱翊钧干脆在这里住下,每天看着冰天雪地的太液池,也别有一番风景。

“大伴,”朱翊钧忽然问冯保,“司礼监现在有几个秉笔太监。”

冯保回道:“都在这儿呢。”

朱翊钧回头一看,冯保、陈炬、王安,他身边依旧是这三个人。

穆宗一向宠信太监,他在位时,司礼监光秉笔太监就五六人。

后来,张居正出任首辅,冯保执掌司礼监,以谄媚之名,罢斥了孙德秀、温泰、周海等一众太监。

反正现在大小事务都由内阁做主,张居正把皇权、相权、宦权一并攥在手中,司礼监也只需按照他的意思办事,不需要那么多人。

朱翊钧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们三个不行。”

陈炬没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问冯保:“什么不行?”

冯保轻轻摇头,示意之后再向他解释。又听朱翊钧说道:“文书房前年提拔上来的那个管事。”

冯保心道“你还有记不起来的事儿”,正要回他,却又听朱翊钧说道:“叫田义。”

文书房管事专门负责保管百司奏章和出纳皇帝旨意,朱翊钧对他身边的太监都有过考察,这个田义处事干练老成,为人正直,不与外臣结交,朱翊钧老早就注意到他。

“过完年,给他升个官。”

果然,年后第一件事,朱翊钧就把这个文书房管事田义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年后,张居正雷厉风行的开始要求全国各地清丈土地,重新制作鱼鳞册。对各地官吏仍旧有考核任务,但也强调,清丈土地的目的是清理出地主豪绅,通过兼并而来的隐田,必须实事求是。

这项政令当初在江南推行起来,就受到了当地地主豪绅的百般阻挠,现在推向全国,起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朱翊钧问张居正:“那个海瑞还在巡抚应天吗?”

“是。”

海瑞如今在当地老百姓心中的口碑爆棚,海青天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许多人托关系找官员弹劾他,最后都被压了下来。倒是这些地主豪强,要么迁到别处去了,要么被海瑞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为非作歹。

其实张居正并不喜欢海瑞这样太过刚正不阿的人,凡是也不知道变通。上辈子身为首辅,他就让海瑞回家闲着,没给他官做。

但他受到朱翊钧的启发,认为海瑞这样不知变通的人,并非一点用处没有。作为道德模范,他的事迹百姓口口相传,全国都已经听说了他“鱼肉乡绅”的光辉事迹。

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去做适合的事,才能事半功倍。

海瑞这样的名声,调往别处担任巡抚,推行新政,百姓拥戴他,对于当地的地主豪强也有威慑作用。

离开应天府,他又被调去了湖广,仍旧负责清丈土地,推行一条鞭法。

朱翊钧即位两年半,一切都进入了正轨,张居正仍旧不辞辛劳的主持国政,他这个皇帝的书也读得差不多了。二十位翰林院侍讲侍读轮番日讲经筵,讲了上句,他便能接下句,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将圣人先贤的观点阐释得明明白白。

“……”

过完年的第一天,朱翊钧向他的二十位老师颁布了一道谕旨:即日起,经筵讲官从二十人,取消到五人,分别是张居正、吕调阳、马自强、申时行和沈鲤。

沈鲤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高拱是他的坐师,但他和程文、韩楫不同,他从不私下拜访高拱,所以,也不讨高拱喜欢。

高拱不喜欢,但朱翊钧还挺喜欢他。因为他讲课有意思,总能讲些他当官以前的趣事,朱翊钧每每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沈鲤就曾经对他说过这样一件事。嘉靖三十二年,沈鲤乡试中举。

那一年发生了河南最大的一次叛乱,首领师尚诏带领叛军,攻占了沈鲤的家乡归德府,不久向西逃去。

沈鲤认为师尚诏一定会再来,急忙告诉驻守的大臣,捕杀城中与贼民勾结之人,严加防守。师尚诏果然带兵返回,逼近城池,看见有了防备,方才离去。

朱翊钧认为他虽然是个文臣,但是也颇有胆识和谋略,说不得以后也能像胡宗宪、谭纶、王崇古一样,做个总督。

但沈鲤庶吉士出身,学霸中的学霸,奔着入阁拜相去的,与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不是一个方向。

而且沈鲤为人也特别正派,从不与大臣或是宦官私下结交,管你是元辅还是皇帝伴读,在他眼里都一样。

不过,这不都不重要,朱翊钧大量缩减讲官自有的原因。

没过几日,朱翊钧就病了,宣太医前来诊治这可是个稀罕事,皇上从小到大就没生过几回病,召见太医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偶尔给他诊个平安脉,都说他脉象调和,龙体康健。

他一个习武之人,体内气血充盈,大冬天着单衣雪地里练功,出一脑门汗,寒风一吹,喷嚏都不曾有一个,比牛还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