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朱翊钧转身出门,……

朱翊钧转身出门,张若兰和张简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赶紧跟了出去。

朱翊钧远远的看到那人的身影,跟着他往后山去。那人停在一处溪水旁,远望沉思。

朱翊钧停在不远处,盯着那人看了片刻,忽然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合。

错不了,就是他!

朱翊钧回头,让身边的人原地等候,他要独自过去会一会故人。

“想不到,你除了信太上老君,还信王守仁。”朱翊钧走到那人身旁说道。

听闻此言,那人回过头来,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有一瞬的失神,随即一掀衣袍跪了下去,在众多称呼中犹豫不决,最后,挑了个自认为此时此刻最恰当的:“草民叩见陛下。”

此人正是蓝道行,当年世宗沉迷修道,全靠他的扶乩之术与神明沟通,对他颇为宠信,称他为神仙,一时风光无两。

“呵~”朱翊钧冷笑一声,在旁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在你们这群狂生眼中,还有朕这个大明天子。”

蓝道行却道:“草民的命,是陛下所救。”

“嗯?”朱翊钧慢条斯理的惊讶了一下,“还有这事儿?”

“当年……”说到这里,蓝道行有些难以启齿。

朱翊钧帮他说了:“当年你串通太监,利用扶乩欺骗先帝,让严嵩失势。”

蓝道行平静的道:“严世蕃设计将我关押至刑部,又让鄢懋卿对我用刑,许我黄金千两,要我供出此时与徐阶有关。”

时过境迁,这事儿与徐阶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朱翊钧实在有些好奇:“此事究竟与徐阶有没有关系?”

蓝道行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从草民入宫,期间种种,都是与夫山一同谋划。”

原来这里面还有何心隐的一份功劳。

朱翊钧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就不怕朕治你们个欺君之罪?”

蓝道行却道:“陛下不会。”

“怎么不会?”

“陛下乃仙君下凡,大明之祥瑞。”

朱翊钧出生那会儿,他就拿这话哄世宗开心。

朱翊钧倒也不跟他计较:“接着说。”

蓝道行仍旧跪在地上:“那晚,严世蕃和鄢懋卿本欲取我性命。黄公公突然来到狱中,说先帝绕我不死,将我逐出京城。”

“谢恩时他说,要谢就谢小皇孙,也就是陛下您,当年是您救了我一命。”

黄公公就是世宗的伴读黄锦。

朱翊钧回忆了一下,蓝道行入狱

前后发生过一件事,皇爷爷服用了道士进献的仙丹,在大玄都殿病倒了。他在身边伴驾,却发现那群道士里没有蓝道行的身影,便向皇爷爷提了一嘴,说是没见过之间那个神仙。

当时他只是总听世宗称呼蓝道行为蓝神仙,也跟着这么叫,世宗却误会了。

朱翊钧好奇问道:“那你究竟是道士,还是心学传人?”

蓝道行答:“道士也好,心学传人也罢,草民的本愿从未改变——适向人间世,时复济苍生。”

“适向人间世,时复济苍生。”朱翊钧点点头,“说得好。”

他屈起大长腿,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蓝道行。”

“草民在。”

“除了太上老君和王守仁,还有一个人你可以信。”

蓝道行会意,伏下身磕头:“但凭陛下吩咐。”

“起来吧。”朱翊钧站起身往回走,“你善观箕斗星术,又通晓王门心学,正好,朕有些问题需要你解惑。”

就这样,他把蓝道行带离了求仁书院,只说有问题要他答疑,却不说具体让他做什么。

既然已经到了德安府,身为三世孙,朱翊钧理应去一趟安陆,祭奠睿宗皇帝的显陵。

世宗当年南巡,发现显陵地宫渗水严重,于是在后方修建了另一座宝城和地宫,两座宝城中间以瑶台相连,形成了帝王陵墓中独一无二的格局。

朱翊钧按照祭祀祖宗的礼仪,亲自拜谒曾祖父、曾祖母,也代皇爷爷和父皇上香叩拜。

祭祀显陵免不了要向当地县衙、府衙透露身份,就连湖广巡抚王之垣也连夜从武昌赶了过来。

府尹王之垣是张居正的学生,正好,朱翊钧有话要问他:“那个何心隐是怎么回事?”

王之垣跪在地上,一听到何心隐的名字,眼里就露出了杀意:“何心隐敢倡乱道,惑世诬民,多次污蔑朝廷,对陛下不敬,臣立即派人前去捉拿!”

朱翊钧问:“你把人抓来,打算如何处置?”

“……”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王之垣,人都抓了,怎么处置还不是官服说了算,或押入大牢,或乱棍打死,一劳永逸。

朱翊钧又问:“你可到现场听过他讲学?”

王之垣被他问懵了:“不曾。”

“你知道他一场讲学有多少人去听?”

“臣,不知。”

朱翊钧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抓人,是打算解决问题,还是制造更大的矛盾?”

圣上动怒,王之垣

赶紧伏下身磕头:“臣不敢。”

朱翊钧叹口气,这就是他大明王朝的地方官,高高在上,不顾后果,先把人抓了,随便按个罪名了事。

“何心隐仅仅是德安府一场讲学,就引得天下文士从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赶来为他捧场,还有不少当地农夫、石匠、铁匠,小小的求仁书院,聚集了上百人,其中不乏朝廷官吏。”

“泰州学派宣扬的就是通过修身养性,人人皆可成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笼络了多少人心,有多少人拥护他。”

“你抓了他,却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就是把朝廷推到百姓的对立面。”

“抓了一个何心隐,还有成千上万的文士站出来,你抓得完吗?”

“……”

王之垣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但心里却在犯嘀咕,九五之尊,斩一个士人,竟还要顾及百姓的想法。

朱翊钧却问道:“何心隐和张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总算有个王之垣能回答上来的问题:“此事,与耿定向有关。”

“耿定向?”朱翊钧琢磨片刻,“太仆寺卿。”

王之垣回道:“是,他乃湖广黄安人,此事正在家中守制。”

难怪,朱翊钧在求仁书院不曾见到他。

朱翊钧道:“去把人给朕叫来。”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张居正还是国子监司业,到耿定向家中拜访。彼时,何心隐也暂住在耿定向府上,双方论道,在学术思想上存在严重分歧,并导致激烈冲突。

朱翊钧可算明白了,何心隐讲学之时左一句权相,有一句擅权,原来是泄私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