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朱翊钧特意把小情……

朱翊钧特意把小情侣留下来,也没别的事情。他就是想告诉崔铭哲这个聪明的商人,王小姐虽然失去了娘家的依靠,但这个婚是皇帝做主赐的,那他就是王小姐的依靠,若崔家胆敢怠慢王小姐,必定严惩。

朱翊钧早就看出来了,什么官家小姐,什么昙阳大师,王桂不过是个锦绣丛中的可怜人,这辈子所有的人生大事都不由自己,包括生死。

若他不曾来南京,不曾遇到这样的事情,不难想象,王小姐最终的命运,很有可能是羽化成仙。

羽化成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型表演,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现实是,王小姐会在父权的逼迫下,为了家族男性的仕途,甘愿赴死。

这事儿让朱翊钧碰上了,他就不能不管。

小的时候,冯保曾经和他提起《韩非子》,说:“身为帝王,令人恐惧比受人爱戴更伟大。一懦弱、二愚蠢、三懒惰。除三者之外一切皆是美德。”

朱翊钧时常以此审视自己,他想他或许永远也无法成为一名伟大的帝王。因为令人恐惧还是受人爱戴,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只想做他想做的,该做的。是非功过,任由他人评判。

王锡爵出了宫,不回府,直奔王世贞府上,把面圣的事情同对方说了,惊吓过度,堂堂榜眼说话时竟有些颠三倒四。

王世贞可算听明白了,他们辛辛苦苦打造的昙阳大师这个大IP,就因为王桂跟一个商人谈恋爱,现在功亏一篑。

王世贞实在不懂:“咱们都不知道的事情,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王锡爵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一时间没听明白:“什么事情?”

王世贞情急之下话说得非常直白:“你女儿跟人私会的事情。”

“私会”二字戳中了王锡爵敏感的神经,立时就炸了:“现在出了事就是我女儿了,你怎么不说她是你师父?”

王世贞现在又惊又怒,说话也顾不得维持体面:“她是你的女儿,在家守节,代发修行,却是偷偷溜出去与男人私会,你家风不正。”

王锡爵被他气死了:“是,我家风不正,我女儿跟人私会,你拜我女儿为师,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若不是我,你女儿能成为今日被江南名士争相追捧的昙阳大师?”

“没错,就是你装神弄鬼,欺瞒世人,我今日就要把你做的事情公之于众!”

“那些事,你堂堂国子监祭酒,利用女儿笼络人心,居心叵测,你以为此事你能脱得了干系?”

“……”

太仓二王,皆是官宦世家,向来叫好。因为皇帝赐婚,如今反目成仇。

后来,他俩这番争吵不知怎的,传进了朱翊钧耳朵里,皇上当天乐得多吃了两碗土豆。

王锡爵没有办法,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至少他认为是家丑,所以他对外宣称,昙阳大师通过元君试炼,准备开始闭关,由元君亲授经书。

朱翊钧在南京呆得太久了,张居正又写信来催他回京。朱翊钧缺不着急,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

他在给张居正的回信中写道:“我出巡近两年,走过天下各处,以移风易俗为心,习俗相沿,不能振拔,与以自新之路。如山西乐户,浙江惰民,南京官妓等,皆除其贱籍,编户为良民,从此不得买卖,可以从事寻常行业,参加科举,过正常人的生活。”【1】

写完信,朱翊钧却没着急让锦衣卫往京城送。

夜凉如水,他站在院子里苦思良久,直到身后有人靠近,给他披了件衣裳。

“虽不比北京,但已临近十月,天冷了,陛下当心受凉。”

朱翊钧只听细微脚步声,就知道是冯保,转身握住他的手:“大伴,你知道我不怕冷。”

他从小就不怕冷,北京大雪纷飞的冬天,别人的寝宫一整个冬天炭火不息,他的寝宫只在夜里燃着炭炉,还得放得远远地。

冯保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朱翊钧把要废除贱籍的想法告诉了他,冯保问道:“是因为那位薛小姐?”

朱翊钧摇头:“是因为小元宝。”

小元宝就是那个翻墙去私塾偷听的龟奴。

朱翊钧却又皱了皱眉:“可我又有些犹豫。”

冯保问道:“陛下在犹豫什么?”

朱翊钧说道,“虽然废除贱籍,但那些罪臣的后人,我很犹豫要不要让他们参加科举。”

“陛下有答案了吗?”

朱翊钧摇头:“我认为,至少三代以内不行。”

冯保心道:“这个我熟,几百年后相关工作也需要政审。”

他对朱翊钧说道:“入朝为官者,必须思想端正、品德优良、作风正派,具备较强的纪律性和法制观念,如此,才可最大限度维护国家利益和社会稳定。”

朱翊钧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在给张居正的那封信后面又补充了一条:“无论何人,今后再无贱民一说,罪臣之后,三代之内虽不能参加科举,但可以从事其他行业。”

信送出去之后,朱翊钧也算放心了,他在南京还有一些事情,处

理完了,就能离开。

这日,朱翊钧在南京户部查账,户部尚书殷正茂向他汇报了这样一件事情。

从正统到隆庆年间,黄河三天两头决口,则挟漕而去,导致漕运河道淤堵,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船,甚至废弃。

但江南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北方连年征战,粮食必须运往北方。

隆庆五年四月,黄河复决邳州王家口,自双沟而下,南北决口十余处,损漕船运军数千计,淹没粮食四十万余石,而匙头湾以下八十里皆淤。于是,就有朝臣提出通过海路运送粮食。

如今,在潘季驯的治理下,这几年,虽然每年汛期黄河还是会有一两处决口,但对于运河的影响已经小多了。

于是,朝中又出现了争议,有人认为,应该停止海运,恢复运河,但也有人不同意。

朱翊钧让他把相关人等都找来议事,两派都说一说自己的理由。

这帮人七嘴八舌,说着说着就在大殿里吵了起来。

朱翊钧听得头疼,果然,吵架不是北京朝会的专属,南京官员也喜欢吵。

双方都有各自充分的理由:支持海运的认为:运河时常淤堵,又没有海风驱使,水位不高,船只小,所以需要花费更多人力和财力,所以漕运很麻烦。

支持漕运的认为: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时常因为大风大浪而导致翻船,不但粮食没了,还会有较大伤亡,有时甚至还会遇到海盗劫掠,所海运很危险。

双方争论不休,最后不约而同看向龙椅上的朱翊钧,齐声道:“请陛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