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太后愣了片刻:“……

太后愣了片刻:“你……”

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你这是何必呢?”

朱翊钧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祖制不让做的,我都做了个遍,我就是要告诉那帮大臣,两百年前的东西,到今天,早已经不适合大明。”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谁再敢拿祖训跟我作对,我就让他去孝陵侍奉祖宗。”

“……”

太后怔愣良久,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和气势,凝望着朱翊钧。

朱翊钧出门一趟回来,长大了,也让她有了陌生感,她愈发猜不透儿子在想什么。

“你起来吧。”

朱翊钧扶她坐下,自己坐在另一边炕上:“三代以下,称贤主者,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

“……”

太后看着他,困惑不已。明明在说他的婚事,怎么又一杆子支到孝宗那儿去了?

“我倒觉得,‘贤主’二字,有待商榷。”

“钧儿!”听到这话,太后钢压下去的火气又直往头顶蹿,“你身为国君,怎可妄议祖宗?”

朱翊钧赶紧端了茶盏送过去:“母后不要动怒,听我说完,你再看看有没有道理。”

今儿文华殿备的是新鲜的莲子茶,没去芯那种,清热祛火。

朱翊钧道:“自从做了皇太后,母后愈发容易动肝火,李时珍说了,这样不好,尤其对妇人而言。”

“不都是被你气的!”

“……”

朱翊钧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对于大臣而言,孝宗是明君,对于大明而言,不是。”

说完他又被太后瞪了一眼,赶紧解释道:“《孝宗实录》上写着的,又不是我编的。”

“成化二十二年,太仓储粮两千余万石。弘治十四年,民生凋敝,盗贼纵横,仓廪空竭,无数年之积。弘治十八年,孝宗驾崩,无钱治丧,只能从俭操办。”

“母后可知,钱都花哪里去了吗?”

太后不知,只说:“赈济灾民、边关军饷、兴修水利……这些不都需要花钱。”

朱翊钧却道:“朝天等宫,泰山武当等处,修斋设醮,费用累千万两。”

“跟我皇爷爷一个爱好。”

太后无奈摇头:“说了这么多,与你的婚事有何相干?”

朱翊钧又道:“修斋设醮也好,大兴土木也罢,银子花了也就花了。总的来说,孝宗体恤民情,任用贤臣,主观上算是个好皇帝,只是……”

他话说一半,喝口茶润润嗓子,可把太后急坏了:“只是什么?”

“只是,他对大臣的信任不该毫无约束,甚至放纵无度。”

“太祖高皇帝严刑峻法,以除贪贿。官吏玩忽职守、诽谤皇帝、结党乱政、抗粮、抗差、抗租、寰中士夫不为君用等罪行,一律处死。”

“这些祖训均已被孝宗废黜,此违背祖制之举,却无大臣反对,皆盛赞其贤主。”

“母后你说,这些大臣维护的是我大明的祖训,还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大臣们需要听话的皇帝,越听话就越贤明。我跟着皇爷爷长大,从小就不怎么听话。”

皇太后心里清楚,事情也就是他说的这样。

虽然十八岁生日之后,太后答应让朱翊钧亲政,但内心仍把他当少不经事的孩子,担心他治国经验不足,希望他跟着张居正多加学习。

可事实却是,朱翊钧前面十八年学到的,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不被任何人左右的皇帝。

皇太后迟疑好一阵,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有想过后果吗?”

“张居正也是文臣,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独掌大权。你还要给他个国丈的身份。你就不担心,张家以后权势滔天,难以掌控?”

朱翊钧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一定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三岁那年,他就是我的老师,我了解他。”

这话难以说服太后,张居正的本事有多大,朝中无人不晓。高拱黯然离京,其中就有他张江陵一份功劳。

朱翊钧又道:“我不但了解他,我还了解他的儿子们。”

“我要娶张若兰,其他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的意思是,至少在张居正致仕之前,不会封爵,他的儿子们也不会参理机要。

太后没什么好说的,站起身:“朝臣们一定不会轻易让你如愿,想想你皇爷爷即位那三年,你自己好自为之。”

朱翊钧扶着太后走出文华殿:“其实我不是很急,再等个三五年也没关系。”

太后推开他的手:“我急。”

朱翊钧要送她回慈宁宫,太后不要他送,自己坐上銮舆,起驾回宫。

朱翊钧在后面笑道:“母后要实在着急,不如催一催我那傻弟弟,兴许能快些让您抱上孙子。”

“……”

皇太后走后,朱翊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要娶张若兰,太后、张居正、满朝文臣……到处都是阻碍。

他得一关一关过,首先要过的就是太后这一关。经过今日一番长谈,太后嘴上说让他好自为之,其实就是不再干预此事。

接下来,到了张居正这一关。

朱翊钧让王安去宣他觐见,得知他已经出宫。

王安问要不要派人宣张阁老进宫,朱翊钧摆了摆手:“算了,明儿再说吧。”

话虽这么说,入夜之后,朱翊钧却辗转反侧,突然兴起,换上行服,要出宫走走。

这个时辰,白日里繁华的长安大街早已没有人走动。

朱翊钧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只要一出宫,必定要去张居□□上。

不出意外,张府大门紧闭,时间太晚,大家都已经休息了。

陆绎问他是否要上前敲门,朱翊钧摇头:“我自己进去。”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纵身飞上了墙头。

“……”

他所谓的自己进去,就是翻墙而入。

朱翊钧对张府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知道谁的院子再哪个方位。

他跃上花园里的一棵树,先看了一眼张居正的书房,没有点灯,明日天不亮就要进宫早朝,大抵已经歇息了。

而后,他又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只有一处院子,房间里燃着烛火——张懋修还在挑灯夜读。

最后,朱翊钧的目光落到整个张家最精致漂亮的一处院落,那里也没有亮灯。

想来,张若兰也已经休息了,但朱翊钧还是无声无息去了她的院子,也不做什么,就在墙头站一会儿。

他想,回家以后,张先生应该已经找张若兰聊过了。不知聊了些什么,会不会劝她为了家族和父兄的仕途,牺牲自己的幸福。

又或者,尽快给她定一门亲事,以父权逼迫她,草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