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郎君!!”

“水匪”们举着火把才闯入芦苇荡, 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头发发麻。

王道容眼疾手快地拢了外袍,将怀里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则不着寸缕,  “退下。”

“水贼”们噤若寒蝉, 如蒙大赦般地陆续退了出去,想起刚刚那一幕, 心里仍然惶恐难言。

王道容动作极快,他们虽也什么也没看清, 但仍然瞥见了衣袍下窈窕的人形与那一缕漆黑的长发。

隔了半晌,少年这才神情淡漠, 赤-条-条地走出芦苇荡,苍白身躯映着银色的月光, 清楚地照耀出情—爱过后残留的痕迹。乌发直垂腰臀,随着紧实的腰臀大腿款款摇摆, 愈发妖冶放浪如艳鬼。

南国多浪荡子, 在人前从不避忌袒露躯体, “水贼”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哪里敢再多看。

等慕朝游再醒来的时候, 身上已经穿戴整齐, 正躺在一床柔软的锦被间。

船外风雨大作, 小船在风浪中颠簸不断,簌簌的雨丝不断倾斜着敲击着船舱。

她大脑短暂地卡壳了半秒,忽瞥见不远处一个正在挑灯的少年郎,一身雪白的绉纱道袍,乌发高冠, 收拾得一丝不茍。

那少年郎莞尔转过脸来, 乌发明眸,清雅如雪, “你醒了?”

慕朝游没吭声,她亲眼见过王道容的淫-靡放浪手段,自然不会再被他如今的秀雅模样欺骗。

她转过视线,四下打量了一遍船舱,再难压抑心底的悲怆失落,兜兜转转之下,她竟又落到他的手上。

王道容替她端来了药,大有要亲自喂她的意思。

慕朝游没给他表现的机会,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王道容并未坚持,只静静目注着她,待她用完,这才俯身过来舔去她唇角的药渍,贴着她的唇角说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朝游,好乖。”

“我船上那些人呢。”慕朝游顿了顿,没有避让,攥紧了碗沿问。

王道容安静回望:“……”

慕朝游指尖抽动,险些端不住时药碗,隔了一会儿,复又问:“你是怎么追上来的?”

王道容嗓音淡柔,徐徐开口:“朝游可还记得容赠你的那条玉玲兰手环?”

慕朝游回想了几秒,“但我并未带它上路。”

王道容垂眸拉过她的手,细细摩挲她腕内肌肤,“只要带上,那小小的术法便已深入肌理。”

慕朝游:“当初你便对我下咒吗?”

王道容不以为意,微微扬眉:“这不是咒,是爱。”

“许仙翁呢?”

王道容静了一剎,眉眼间露出点古怪的神情,“大将军因梁湘之争对陛下不满,去信陛下索要湘州,辞语怨望,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大将军请来师父他老人家为他卜卦,师尊如今正被困他帐中。”

“朝游。”他叹息,“这是天意。”

闻言,慕朝游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难道上天真的注定她逃不过王道容的掌心吗?

她疲倦地推了空碗,王道容细观她神情疲倦,也不欲再多打搅她,“你受伤不轻,且安心将养着。”

王道容走后,慕朝游在船舱中静静坐了半晌,天色将明未明,江上雾气横生,她迷茫地走向船尾,俯瞰着船行时破开的江流。

一川江水在悠悠天地间,奔流不息,亘古不绝,最终奔腾入海,海阔天空……她盯着那江水忍不住痴了,灵魂微微战栗,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喊,跳下去!跳下去!

她的眼里只剩下这自由浩荡的江流,耳畔听不见船员惊恐的呼喊,她攀上船头,直到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禁锢,她被惶恐赶来的一道身影飞快扯回船内。

那道身影松开她,王道容乌黑的眼静静地瞧她,眼里如有风暴汇聚。

朝阳的余晖照着他雪白的面皮,隔了好一会儿,王道容才淡淡开口,“你就这么想死?”

死?

慕朝游脑海中电闪雷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她不想死!

她要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很容易,活着却太难。哪怕终有一死,也但求死得其所,而非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

“我……”慕朝游苍白着面色,摇了摇头。

王道容不言不语,伸出冰冷的掌心蹭了蹭她的脸颊,神色淡然,语气却毋庸置疑,“别再想跑,也别妄想寻死。朝游。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也别想摆脱我。生不灭,死不尽。上碧落下黄泉,哪怕魂归蒿里,魄藏道山,容也定当追随你至海枯石烂,山穷水竭,日月无光,神佛同灭。”

太阳挣脱了云雾,探出了半张脸来。

王道容吩咐船工准备了朝食,自己也施施然坐下,与她共进早餐。

慕朝游面色苍白依旧,她没什么胃口,却一边盯紧了对面的王道容,一边逼自己多吃一点。

滚烫的热粥下肚,她精神重又振作。只要她面前这人不死,她就不可能死。她将他当作下饭的小菜,当作口中的白粥,恶狠狠地咀嚼,一点点重新蓄积了愤怒的力量。

王道容似乎瞧出来了,又似乎没有,垂着眼睫,自顾自地细嚼慢咽。

桌上那一小盘牛肉脯味道不错,王道容毕竟是个道士,不吃牛肉,慕朝游知道自己如今需要蛋白质,便默默地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

直到王道容倏地放下筷箸,冷不丁问:“好吃么?”

慕朝游没吭声,咬着牛肉脯警惕地注视着他。

王道容说:“你不是问我你船上的那些人——”

慕朝游咬着那块牛肉脯一愣,全身血液如冰冻结,胃里一阵翻山倒海。

她眼前发黑,“呸”地用力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扶着桌案吐了个天昏地暗。

王道容目不转睛地,平静地看她吐了一会儿,才伸出苍白纤细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颌,“骗你的。”

“生者我已命人好生关押看顾起来。”

斩草不除根,做事不尽其实从非他行事风格,会是受了慕朝游影响么?或许罢……

她眼角含着生理性的眼泪,怒目而视,“你……疯子……”

王道容容色清淡,俯身过来卡住她的下颌,强行拭去她嘴角的秽物,他十根手指重又带上玉佩韘、玉扳指,冰凉微润的玉石硌着她口腔的软-肉,这才说:“赵国石氏父子荒淫无度,与诸比丘尼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而煮。更有甚者蒸猪糁和人粪而饲左右*。”

“容也是为朝游考虑。待在容的身边,也好过沦为他人盘中餐。”

说完,王道容收回身子,拿起桌边细布,细细拭过每一根手指。

慕朝游喝了口茶水漱口,往着桌上的琳琅满目,却再也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