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月,北城的春意已经浓郁,之前干枯的色彩被一片鲜绿装点。

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交流会议终于宣布中场休息。

其他人陆续起身离座,场内响起椅子与地板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鹿苑明显在摸鱼,利落地按了下笔,收起笔尖就往旁边倾去:“宝贝,喝青梅酿吗?我妈说想喝的话她给我们多酿一点送过来。”

这个季节确实是青梅成熟的季节。她一提到,舒清晚也被勾起了馋虫,她轻声应着:“好呀,帮我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鹿苑转着笔,“我妈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恨不得把你拐回家当闺女嘞。”

那倒是确实。

她们从大学开始就是舍友,毕业后又合租,连带着她妈妈也认识清晚好多年了。认识没多久开始,她妈妈就很喜欢舒清晚,跟女儿聊天时也总是挂念在嘴边。

舒清晚弯起唇角,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帮我谢谢我妈。”

鹿苑伸出手机,“来,再叫一声,我发给我妈听。”

舒清晚在笔记本上落下了最后一个字,将刚才的会议内容收了尾,随手合上笔记本。

鹿苑哀怨托腮:“你干妈也没那么好。你是不知道,这小老太太最近给我催的。”

“还在催婚?”

“是啊。我才二十五,读了这么多年书,刚喘两口气,你说她着什么急?”鹿苑深吸一口气,“结果你猜她怎么说的?她按老家那边给我算的虚岁,说我二十七,四舍五入下就是三十。尼玛……”

舒清晚的唇角轻弯,勾出一个轻浅漂亮的弧度。

鹿苑随口问:“你呢?你家里急不急?”

舒清晚轻悠悠道:“不急。”

纤细白皙的指尖转动着手中的笔,便是连动作都赏心悦目。

鹿苑盯着盯着,眨巴了下眼。

眼角眉梢不经意间地流露着粲光,慵懒又随意的漂亮。乌发挽起,白皙的天鹅颈露出,不动声色地就能收割走一波惊艳的目光,换作自己是她妈妈,恐怕再过多久都不会急。

在中场休息快

结束时,舒清晚的手机响了下,是公司那边在询问与会情况。她简单回复了下,退出对话框,目光从置顶上一扫而过。

刚才和鹿苑提过的结婚两个字猝不及防地钻进脑子里。

他们的最新聊天还停留在昨晚,那条是他发过来的航班信息。她忙着工作,也没多注意,但是知道他今天落地北城。

结婚吗?

有点远。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起来动静很大。

场内的人纷纷往外看去,舒清晚也毫无防备地回头望向外面。

一道人影倏然闯进眼帘,他们的视线碰上了一瞬。

她顿了一顿。

为首的男人身形挺括,气场强盛,自然流泻着矜贵与淡漠,给人的感觉不算太温和。

在看见的那个瞬间,无疑是惊艳的,攫夺目光的本事同样强势。

不过他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也没想到,时隔一周没见的人,却会是在这个会上见着。

现场明显因为来人而掀起了不小的动静。上边领导在招待,底下议论的声音也不小。

看着这阵仗,想也知道这位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而已经有人认出,压低声音做着科普,她的耳廓里隐隐传进几个字眼——

“容家那位……”

“行二。”

其他原先不解的人恍然大悟,议论声渐渐压了下去。

舒清晚听在耳中,不无意外。

主办方事前就在积极争取这一位,只是对接的秘书表明行程排不开。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出现在会议现场,负责的那群领导受宠若惊,引着他坐上中心位——接下来的会议自然是由他主持。

临时调整的流程,但这是行内的交流会,由他来主导,不会有半点不配。在相关领域,没有人会比他更专业,在座所有人,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瞧方才还端着架子的那些领导,在见到他时简直倍感荣幸,登时就没了所有派头。

舒清晚收回眼神,打开笔记本,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鹿苑在这一行里就是混着玩的,听周围人半遮半掩地说了半天也还一头雾水,小声和舒清晚嘀咕:“他是谁呀?”

舒清晚扬唇,侧头回答:“我

老板。”

鹿苑了然:“哦,你老板啊——”

两人都没注意到,声势浩大的阵仗正好从她们旁边经过,男人的脚步不甚明显地一顿。

——老板?

会议继续。

这一次由容隐主持。

他和之前那些领导不太一样,他们的讲话太空泛,而他的明显有内容。

跟在他身边几年,尤其是现在还进了州越,舒清晚很了解,这些方面他都有亲自着手,自然也有他的经验可以谈。

听着他在上面讲话,这个画面忽然和记忆中的某一幕重合。

嗓音清冷,却娓娓道来地同她讲明一切。她仰头望向他,只觉得和他距离好遥远。

当时她被一个富少的朋友设局困在北城出了名的销金窟外面。她弱得对他们来说毫无威胁,也无人在意她的存在。

可那年她刚考入北城大学,年少气傲,尚且不服,对这点的意识也并不深,还试图去讨一份公正。

北城暴雨,天空黑压压一片,大雨瞬间倾盆,将她浇了满身。整个世界随着天色暗了下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在雨里像是被单独辟出了一个世界,绝望的空洞感将她笼罩包裹。

视线随之朦胧,长睫已经被雨水打湿。轻一眨眼,便落下一滴雨。

雨水忽然被隔绝。

她迟钝了数秒才发现,一抬头,便看见一柄黑伞罩在了自己的头顶。在被雨水冲刷了偌大世界之中,她显得很小,这样一把伞轻易的就能将她全部包裹。

她怔然望向来人。

她不认识他。

“不用在这等,他们不会出来见你。”

“你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算的话,不会有人在意。”

乌睫轻颤。

男人的声音穿透了寒凉的雨瀑,她仿佛被一下子点出凌厉的现实。嗓音温润,他给她一种他很好心、很耐心地在教她的感觉。

与此同时,便是远若天堑的距离感。

他高高在上,她低入尘埃。

阶级分明的地位差,她在那一天读得最深。

这是一座不缺权势的城市,也是权势等级最为明显的城市。

她青涩稚嫩,尚且懵懂不知。

可是那一天,她也是眼睁睁看着那群

高高在上的人,在得知他出现之后,手忙脚乱地赶过来跟他打着招呼。之前她等了许久都见不到的人,争先恐后地自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