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心悦他很久了
嫣红的血落在水桶里,像墨一样晕染化开。
陈宝香后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懵懵地道:“原来冬天里洗澡会上火,怪不得旁边还备了一盏茶。”
说着,将准备给客人漱口用的茶一饮而尽,又将挽发用的绸带捏一捏塞进鼻孔。
不愧是天字一号房,样样东西都准备得恰到好处。
她暗夸自己懂行,又用兰花指捏起茶杯,装模作样地道:“摘星楼也不过如此嘛~”
说完又嘿嘿嘿地笑起来,坐在浴桶里手舞足蹈。
张知序抱着膝盖缩在她身体的角落里,一边觉得自己大事未成实在不能轻言放弃,一边又觉得自己完蛋了想跟她同归于尽。
他洁身自好十余年,别说跟女子亲热,就是话也没多说几句。
结果怎么的,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搓澡?
还,还觉得不用完澡豆就亏了,企图再搓一遍!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只是在做梦,努力逃避不去感受她的任何——
全是徒劳。
细腻的、柔软的、温热的、濡湿的……他将她里里外外都感受了个遍。
张知序绝望地想,自己命中所谓的劫数可能就在陈宝香这里,哪怕侥而有幸死里逃生,也要被迫越矩沦为下流。
“大仙大仙。”陈宝香终于洗完了,拿起林桂兰送的衣裳就往自己身上比划,一边比划还一边问他,“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人在沐浴之后总是会对自己的容貌生出不必要的信心。
张知序没回答她,只恹恹地道:“先前被关在牢里的时候,你一直在碎碎念,说还没完成心愿。”
“是呀。”陈宝香也想起来了,“大仙当时说,只要照着你说的做,保我飞上枝头。”
“嗯,你若想嫁高门大户,我的确有办法。”
“不管多高的门户都可以?”
“是。”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攥着拳头道,“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张——”
“我喜欢平宣坊的裴家!”陈宝香欣喜地开口。
张知序一愣,缓缓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陈宝香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颊上慢慢飞红,双眼却泛泛有光。
“平宣坊裴家,裴如珩。”她道,“我心悦他很久了。”
裴如珩,程槐立的外甥,在上京素有“小卫玠”的美名,其人少言寡语,不开口则矣,一开口便总不给人留情面,中进士至今还未曾任官。
张知序很意外:“你居然认识他。”
“我这样美貌的姑娘,认识两个公子哥有什么奇怪的。”她道,“不但认识,他对我也还挺有意思呢。”
“怎么说?”
陈宝香捧脸眨眼,娇羞不已地开始回忆。
……
黄昏日暮,雾气四起,裴如珩坐在宴席之上,四周的人无一敢上前与他攀谈。她正巧路过,就被他一把就揽进了怀里。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书卷香气,也感受到了他坚实有力的胸膛。
他亦迷离眼,低头凑近问她名姓。
……
“等等。”雾气被一把挥开,张知序实在费解地问,“大庭广众之下,他敢这样?”
“别打断我呀。”陈宝香不满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天了。”
她这辈子也确实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张知序直摇头,心念一动,倒是开口:“你既然如此执着,我倒也能帮你。”
“当真?”陈宝香兴奋起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睡觉。”
“啊,这进展也太快了吧?上来就睡,那万一裴郎他不愿意——”
“……”张知序气乐了,“我说的是让你现在先睡觉。”
“哦。”
陈宝香顿时冷静,擦干头发就倒去了床上。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确实是困了,脸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他平复了心绪,掖好被子也打算做个好梦。
——我心悦他很久了。
激动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张知序倏地睁开了陈宝香布满血丝的双眼。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望着帐顶皱眉想,谁知道呢,他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
可现在在陈宝香的身体里,他感觉到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心口不正常地跳着,脸上也热得厉害。
这乱七八糟的,还没她看见金银珠宝时来得快乐。
张知序很是烦躁,翻身到左侧,又翻身回右侧。
天边的鱼肚白慢慢翻成了晌午的大亮。
陈宝香困顿地睁开眼,一边打呵欠一边嘀咕:“奇怪,我昨儿睡得挺早,却怎么感觉比通宵偷牛去了还累。”
“谁知道呢。”始作俑者有些心虚,“兴许你认床。”
“我又不是传闻里张家那位矫情的公子,出门还让人把他的床一并运着,离了就睡不踏实。”她直撇嘴。
矫情的公子噎了噎,没接上话。
陈宝香坐去妆台前,倒是又激动了起来:“大仙,你看呐,她送的都是万宝楼的真品!”
看看那些钗环,张知序不明所以:“这种东西还有假的不成。”
陈宝香有些心虚地瞥了瞥自己那堆换下来的东西。
张知序斜眼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都气笑了:“你买假货?”
分开看还不甚明显,但跟真品放在一起,她的那些金钗步摇制式不对不说,连颜色都不正。
“我没钱呀。”她嘟囔,“万宝楼的簪子动辄上十两,能花几百文买仿品,我做什么要去买真的。”
“没有你可以不戴。”
“那哪成啊,这世道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我若穿得普通,哪能跟她们混到一起去?”
张知序扶额闭眼。
他一贯最看不起趋炎附势贪心虚荣的人,怎么偏还遇见了个中翘楚。
“你肚子饿了。”他提醒她。
陈宝香戴上最后一枚花钿,对着镜子满意地照来照去:“像我这样沉鱼落雁的人儿,哪能是凡人,只能是仙女——仙女是不需要吃饭的。”
“是不是没钱了?”他无情地拆穿。
陈宝香垮了脸,泄气地拨弄桌上的东西:“我攒了半年,统共攒下两千文钱,这又是学舞又是买行头的,早就一点不剩了。”
“那就把万宝楼的首饰拿一个去当掉换吃的。”
“不行。”她连忙护住自己头上的东西,“本来就只一个步摇和两个花钿,够寒酸了,再少就不像话了。”
“不过大仙你别急,我有办法能吃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