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些些感同身受
张家大哥哥庭安生得早,比张知序大了十二岁,捡着一个小孩儿,自然就当成了义子来养。
如此,张知序和张银月的辈分也就水涨船高。
张知序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不管是侄儿还是兄弟,他都不亲近。
但张银月就很不乐意了,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却要被他叫姑母。
有段时间她很任性,执意逼着张溪来叫她银月,可张溪来嘴角都咬破了也不肯就范。
如今她定了亲,两人更是生疏,话都说不上几句了。
张银月戳着金元宝,突然有点想哭。
陈宝香拍了拍她的背:“如此说来,我倒是能理解小张大人。”
“理解他什么?”银月忿忿地道,“理解他不识抬举?”
“凡寄人篱下,哪有不识抬举的。”她笑,“就是太识抬举了,才不敢行差踏错。”
“可我大哥哥从来没有薄待他,家中上下也都是把他当公子的呀。”
“你们家里的人都很好。”陈宝香蹲在她身边道,“但被遗弃过的孩子,心会像飘在水面上的浮萍,哪怕池子再平稳无波澜,也能被一阵风就吹得摇摇晃晃。”
张银月睁着双眼,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不太明白。
陈宝香感慨:好羡慕她,一点苦也不曾吃过,自然也无法体会那种不安。
要在以前,张知序肯定反驳,说都是人,哪有什么无法体会的。
但现在,在亲身体验过她和他的不同、受过那么多震撼之后——
张知序选择点头:是的,她光凭想象完全无法体会。
“说来也巧。”张知序突然开口,“你二哥哥先前让我去考造业司的小吏来着,没想到小张大人先过去就任了。”
“造业司?”银月直缩肩,“这话只有二哥哥能说得这般轻巧,那地方可难考了。”
陈宝香也直掐大腿:大仙,你瞎说什么,我字都不认识还考试?
-你若想去,我的确可以帮你考上。
造业司连考核的官卷都是他出的,想考个小吏有什么难的。
陈宝香仍旧不情愿:我为什么会想去啊,我在荨园躺得好端端的——
-每月光俸银就有二两。
陈宝香:——老在别人家躺着多不合适,这得去,这一定得去!
张知序微微一笑,接着对张银月道:“我打算试试,就是不知最近造业司哪些署里还缺人,你若是得闲,可否帮我问上一问?”
银月的眼睛刷地就亮了:“我老早就想去他书斋看看,一直也没个机会,姐姐你真是个好人,走走,我们现在就去问。”
说罢,让人收捡地上的金子,自己抓着陈宝香就往书斋去。
张家四房不曾入仕,倒是在经商方面建树不凡,是以这一路的宅院都是金漆银雕,很合陈宝香的审美。
她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喊叫:大仙,他们家也太厉害了!要能让我住在这种地方,我做梦都能笑醒!
张知序皱着眉看着旁边浮夸又难看的墙檐:要让我住这种地方,我做梦都能被吓醒。
-你眼光好差哦!
她也好意思说他。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张知序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让她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琼楼玉宇。
穿过一片竹林,前头突然素净起来。
陈宝香看着,就见几间竹造的阁楼挺立林中,曲径通幽,有鸟落在半开的窗沿上,鸣声清脆。
张溪来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没有启开的文书,眼睛却是盯着桌面在怔怔出神。
“好么,骗我说要忙公务,却是在这里偷闲?”银月叉腰站在他窗下仰头喊,“速速下来,陪我玩一个时辰的步打球赎罪。”
张溪来回神,撑起身子往窗下看,有些意外:“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宝香朝他招手:“有事与小张大人相商。”
看见她就想起小叔,张溪来出来得很快,可走近时却有些迟疑,脚尖一转,只朝陈宝香靠近。
“姑娘有何事要与在下相商?”
陈宝香挑眉,拉着银月到自己跟前:“我三言两句说不清楚,让她说。”
银月气呼呼地瞪他:“你最敬爱的小叔、我的二哥哥,想让这位陈姑娘考个造业司的小吏,我来问你,哪个衙署空缺多些?”
张溪来拱手答:“兴建广厦坊的议案已经上禀,不日便可批复,建造司有一阵子好忙的。”
银月气恼地拍开他的手:“哪那么多礼仪规矩啊,从前也不见你这样。”
“姑母已经及笄。”张溪来垂眸,“是该守些规矩了。”
“你!”
眼瞅着银月要上手打人了,陈宝香连忙分开二人,装作好奇地问:“广厦坊是什么东西?”
“大盛繁华,大多百姓能安居乐业,却仍有不少的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张溪来认真地答,“是以三年前有位贫民出身的大人提议兴修广厦坊,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只是当时国库吃紧,未能有人推动,也就一直搁置了。”
陈宝香听得心头震动,低声喃喃:“原来大盛也不是没有好官,只是太少了些——这提议被搁置了三年,如今怎么又动了?”
“是小叔。”张溪来眼里迸出光来,“小叔好不容易清醒,就让造业司先将这事给办了。不愧是心系天下的儒臣,朝野里如他一般体恤民情的官员实在不多,要我说小叔比城北庙里的龙王还更该受这百家叩拜——”
“得了,一说起二哥哥你就没个完。”银月跺脚,又作势伸手去掐他。
张知序对这些话倒是还好,毕竟平时也不缺奉承他的人,况且分内之事,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但他感觉陈宝香好像很是感动,情绪如温热的潮水,汹涌着拍上心头又退下。
-那位听起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道:大仙你说,若是他痊愈回来了,能不能肃清朝野如今的不正之风?
大仙愣住,大仙沉默,大仙不敢给她打任何的包票。
但沉默之余,他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若是豁得出去,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