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盒子

大仙愉悦地走了,还给她留了一个小木盒,说是随手拿的谢礼。

陈宝香托腮看着,指尖嗒嗒地敲着,却没打开。

“大人。”赵怀珠从窗外翻回来,“王五那边刚传回来的消息,程槐立后日会从程府乘车至西凉街,经北川路去四神庙。”

“这一路虽有两百余人护送,却没多少官差,我看过了,北川路上有一座荒废的寺庙,是伏击的最佳地点。”

陈宝香摇头:“不妥,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我们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可若放他过去,就进入巡防营的守卫范围了。”赵怀珠有些着急,“那老贼一直龟缩府内,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有更好的办法。”陈宝香道,“不会暴露你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赵怀珠附耳去听,一边听一边点头。

可整个听完,她又有些顾虑:“环环相扣,其中若是有一环出了问题,大人就危矣。”

“所以要你替我守着。”陈宝香道,“若中间进行不下去,你发信号,我可以立马撤退。”

赵怀珠不放心,与她核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无奈叹气:“叫师父知道我们这般没用,还要你去冒险,她定是要怪我们。”

“不会。”她望着屏风上柳叶的绣花,浅浅地笑了笑,“叶婆婆若九泉有知,也会觉得我的决定更好。”

春风吹拂,线绣的柳叶仿佛也动了起来,飘飘扬扬似回到了桂乡村的河边。

彼时没有书案和矮凳,一群大的小的孩子就倚在岸边的石头上,跟着慈祥的老人一起念:“兵者,诡道也~”

“师父,我们会背了,该教一会儿剑法了吧?”

光晕之中,老人轻轻叹息:“习文可比习武有用得多。”

“剑法可比这翻来覆去都一样的字有趣,往后徒儿们学成了,也能保护小师妹不是?”

“好,往后我这老婆子走不动路了,宝香就交给你们。”

“哦~学剑法去喽~”

大大小小蹦蹦跳跳的身影跟老人一起消散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赵怀珠回神,眼眶有些发红。

她朝陈宝香一拱手:“我现在就去准备。”

“有劳。”陈宝香歪过头来看她,小声喊,“师姐。”

赵怀珠好悬没哭出来,僵硬着背不敢回头,只匆匆往外走。

哪有她这么当人师姐的,家乡遭洪水的时候她不在,乡亲们颠沛流离搬去边塞时她也不在,就连团聚,也全靠小师妹那一场发肉饼的闯关大赛。

不过幸好,她们现在在一起,好歹还能在一起。

抹了把鼻涕,赵怀珠快步翻墙出院。

陈宝香仍旧盯着桌上的木盒。

那盒子沉甸甸的,打开应该会是她喜欢的东西。

但她有点不敢碰。

大仙对她可真好啊,银票、铺子、金子,这些在他看来应该很俗的东西,她说一声喜欢,他就隔三岔五地送。

嘴上说是无关紧要、不值钱、随便选的,可一打开,往往都能动摇她的心神。

银子是这个世上最会令陈宝香心动的东西。

指腹伸过去摸了摸木盒的边缘,又被烫着似的飞快地缩回手。陈宝香发愁地看着这个盒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

大盛有四位凡躯成神的人物,一位救大盛数十万百姓于时疫,一位横刀立马硬退八万敌军,一位舌战列国挽回大盛摇摇欲坠的国祚,一位废除了前朝男尊女卑的旧制。

此四人生前立像得人敬仰,死后更是受万民香火,神像合供一处,便成了四神庙。

在大盛,只有百姓极为爱戴之人,才配供进此庙,与四神同享香火。

然而现在,程槐立凭着一己权势,不听御史和寺庙方丈的劝诫,强自要将陆守淮的牌位放去正殿。

“他配得上。”程槐立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牌位,固执地重复,“配得上。”

裴如珩皱眉跟在他身侧,张口还想劝,却被自己的母亲拉了拉衣袖。

“随他去吧。”裴母无奈地道,“陆守淮打小与你舅舅一起长大,后来从军之时又对你舅舅颇有照顾,有多少事都是陆守淮替你舅舅办的,不为他争取这些,你舅舅心里过不去。”

“可他是罪臣。”裴如珩拧眉,“三十年的清官尚且不能供奉于此,他如此,岂不是要引民愤?”

“什么民愤不民愤的,这里头平民百姓本也不容易进来。”裴母嗔怪地道,“你也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若不是你舅舅相保,你爹怕是都得搭进去。”

裴如珩沉默。

的确,小惠钱庄之事他家也有沾惹,陆伯伯可以说是替他们挡了灾。

他不由地抬头往外望。

远处有水流一般来上香的百姓们,还有虔诚的一步一叩首的老者,香火鼎盛,人头攒动。

今日的供位礼十分盛大,正殿和四大侧殿里备了上千个叩拜蒲团,四周所有的斋房更是被包下来,只供程家陆家的客人歇息。

朝中重臣大多都收到了请帖,连不对付的张家,程槐立都送了一份。

众人都觉得张知序未必会来,毕竟他不喜欢人多,又与程槐立不太对付。

但巳时一到,张知序就迈上了四神庙的台阶。

他着一身暗金白衣,袖袍宽大,矜贵端方,提着前摆上台阶,每一步都闲雅从容。

在他身后,一大群人围着。有奉承的,有恭敬的,有害羞搭讪的,独不见与他最亲近的。

裴如珩挑眉问守墨:“陈宝香呢?”

守墨答:“说是先前下水救人得了风寒,这几日在家里养病。”

落水的没风寒,她这个救人的倒风寒了?

裴如珩摇头,没好气地收回目光,远远地避开张知序去。

四周吵吵闹闹,哪怕在佛门之地都不得清净。

张知序面上维持着礼节,心里却很是烦躁。

他问谢兰亭:“你消息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谢兰亭一边回头看那些被小厮拦住的闲杂人等,一边抬袖掩声,“今日若没有大热闹,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