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还行~
巳时一刻,张元初执着玉梳,为张知序行了戴冠之礼。
张知序面无表情地走着流程,面无表情地听着张元初的训诫,头一次觉得这些礼仪章程真是漫长又无趣。
今日不是他的生辰,他早已在他们不在意的地方抵达了自己二十开头的人生,今日逢场作戏,不过是给他们的台阶,也是给大哥的回报。
硬着头皮走完就行。
不过,母亲竟然也来了。
张知序侧头看着这个从未出现在自己生辰宴上的女人,还是有些怅然。
他从未跟人说过,自己其实很想让母亲陪着过生辰,这念头太幼稚软弱,也不够懂事,光开个头就足以挨顿打了。
但陈宝香不知为何就能知道他的想法,帖子直接下去了宫家。
以她如今的权势,亲自去送帖子,那就不是弟弟妹妹缠着,宫岚就能推辞的了。
所以虽然不是生辰当日,张知序也还是听见了那句想过无数次的:“凤卿,生辰快乐。”
慈祥温柔的母亲,朝他笑得眼尾泛起涟漪。
故作矜持地点头应下,他转身,没有泄露丝毫的情绪。
但午时刚至,陈宝香到了。
她气喘吁吁地往里跑,一个没注意就在回廊上与他撞了个正着。
“哎呀。”她抬眼,顺势抱着他的腰身左右打量,“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竟这般俊俏。”
张知序突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尾音还带了点哽咽。
陈宝香吓了一跳,慌忙拍他的后腰:“抱歉抱歉,那个东家实在是啰嗦,我左催右催也到现在才商量完,你别委屈,我给你带了长寿面。”
伸手抱住她,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道:“没委屈。”
他只是在她面前很难隐藏自己的情绪,连指尖那么大点的难过都容易被放大。
“客人来得太多,太烦了是不是?”她轻声问。
不是的。
他只是觉得感慨,小时候很想很想要的东西突然得到,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长大了,没那么需要了。
为什么就不能早点给他呢。
心里的情绪复杂翻涌,他这么抱着她,半晌没说话。
陈宝香似乎也察觉到了,空出手来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你若是不想应付,我就去替你撑着。”
他闭眼失笑:“你去撑着?你以什么身份去?”
“平清侯啊,陛下刚封的。”
说来这封号也是缺德,宋句清刚被升任为南州兵马大元帅,陛下就说她在北门一战实在亮眼,取平清二字最好。
平清平清,平的就是他宋句清。
陈宝香一时间都看不清陛下对程槐立和他麾下那些武将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张知序对她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轻哼了一声。
陈宝香回神,笑着拉他往席面的方向走:“快,我的面要坨了。”
“坨了也能吃。”他嘟囔,却还是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以前陈宝香出现在这样的场面里,要么是招摇撞骗,要么是为人附庸。
而现在,她一跨进院子,几乎所有的宾客都站了起来。
“平清侯。”
“陈大人。”
“陈统领。”
陈宝香一一回礼,十分自然地就坐去了上首,目光在四周来回扫了一圈。
然后她就看见了程槐立。
这老东西怎么也来了。
即使不再执掌禁行军,程槐立也依旧养着一批私兵,她屡次揭发,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还真是比王八的命都硬。
陈宝香看见他就觉得手痒,总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把他另一条腿也卸了。
许是目光在那边停留得太久,户部的荀大人忍不住开口打趣:“陈侯许久不见裴公子,是不是也觉得他变化不小?”
先前的裴如珩喜欢穿湖蓝色,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经过这回战事的磨砺之后,他眉宇间少了两分稚气,多了两分沉稳。
陈宝香这才注意到程槐立旁边还有个人。
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她道:“还行。”
旁边坐着的人轻轻啧了一声。
她扭头去看,却见张知序又神色如常,双手接过碧空端上来的面,低头就开始吃。
耸耸肩,她继续应付在座其余人的寒暄。
岑悬月于战事中制药救人有功,刚刚被提拔去了吏部,此时坐在陈宝香身边,她很是感慨:“同样的席面,左右也不过半年,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陈宝香举杯与她轻轻一碰:“时辰就是过得比马跑还快。”
“你是不是想说岁月如白驹过隙?”裴如珩接了一句。
陈宝香神色复杂地瞥他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多事,话说得能听懂就行了,拽什么成语。
岑悬月不太在意裴如珩,只低声与她闲聊:“当日你问我朝中文臣得势还是武将得势,我以为你问着玩的,没想到如今真当军侯了——这杯敬你,多谢你帮忙。”
陈宝香装傻:“帮什么忙?”
“岑家无从龙之功,我治伤救人也是分内之事,若没有个御前红人替我美言,我如何能突然被陛下赏识升进吏部。”
岑悬月深深地看着她,“当初席间怜我官场失意者,惟君而已。”
少年少女的席面,多的是人在意谁心悦谁,谁的裙钗比谁的漂亮。
岑悬月永远记得当时的陈宝香,双眸晶亮地看着自己,开口说的是:“我一问姑娘,我朝女子如今可还能为官?”
清脆的声音穿过时光,带着浑羊殁忽的香气,轻飘飘地落在她如今的军侯玉冠上。
陈宝香低笑,不再掩饰,举杯与她又碰了一下。
当初的席面上,裴如珩觉得她在争风吃醋,陆清容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也只岑悬月听进去了,小声祝她鹏程万里。
后来她只让人代写了一封信,甚至没说什么奉承话,岑悬月也亲自带张银月学药理,屡次维护提拔。
人都是要遇见贵人才能成长拔高的。
岑悬月做了张银月的贵人,自然也要有人替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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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面吃了很久,陈宝香也体会到了张知序当初的感受——来找她套近乎的人是真多啊,应付都应付不过来。
等她拨开人群的时候,张知序已经在后院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天呐,我算是长见识了。”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气愤地道,“怎么有人敢只跟我一个姓,就攀说是我远房亲戚,比我当年还不要脸。”
“刑部那群人也是不见外,还想跟我划拳。”
“还有那几个不知哪儿混进来的商贾,谈生意就算了,怎么还给我说媒。”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揉了揉肚子,“都没怎么吃饱,再吃点什么填肚子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