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朋友吗,谢兰亭
平清侯陈宝香被提告,按照新律,他必须随时去大理寺配合查案,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
于是陈宝香正在巡城的时候要被带去大理寺,进宫见驾走到一半也要被带去大理寺,就连跟张知序一起看月亮,看一半也得去大理寺。
她气笑了:“谢大人,这么不挑时候?”
谢兰亭举着烛台看着她:“案情有进展,也顾不得挑什么时候了。”
“明儿再说不是一样?”她扫一眼四周的武吏,“你不累别人也累啊。”
这大半夜的也不给加工钱。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谢兰亭道,“我来问你,这买尸契约上所写的人,可是你的母亲?”
陈宝香打了个呵欠:“是。”
“那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谢兰亭往后一靠,“陈鸢儿是你母亲,她又是程槐立的妻子。”
“等会。”陈宝香举起手,“你说谁是谁的妻子?”
“陈鸢儿是程槐立的妻子。”
哼笑一声,陈宝香道:“大人忘了?程槐立的原配发妻是寿安公主,这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原桂乡村的杨里正指认,陈鸢儿一直与你父亲在一起,还生过两个儿子。”
“哎,这里也有问题。”陈宝香道,“程槐立哪来的儿子啊,边塞那场大火里烧死的不是他的两个侄儿么?”
“那是他撒谎。”
“怎么断定此事一定是程槐立撒谎,不是杨里正撒谎呢?”她忍不住嘲讽,“就因为程槐立死无对证?”
“你休要与我做口舌之争。”
“到底是谁在做口舌之争?”陈宝香扬眉,“大人,你在大理寺这么久了,难道不知只一个人的口供是做不得实证的?”
谢兰亭当然知道。
但那一场大水之后,桂乡村的人淹死的淹死,战死的战死,早没几个知道事的还活着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陈宝香自己承认。
他道:“你怎么就觉得我手里只有杨里正一个人证?”
陈宝香不为所动:“随便你有几个人证,若是人多就能把假的说成真的,那我这里也有两百多位人证,要指证大人与陆清容狼狈为奸,构陷忠臣。”
“陈宝香!”谢兰亭拍案而起,“你杀害陆守淮之后又谋杀亲爹,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使证据尚且不足,你我也都心知肚明。”
“幸好‘心知肚明’不能用来办案,不然咱们大盛还真是完蛋了。”
“你……”
“谢大人,我与陆清容有仇,是打小就结下的。”陈宝香微微眯眼,“你可知她家曾如何在桂乡村欺压乡邻,后来又如何屠戮难民?”
“这些事与本案无关。”
“那我杀没杀陆守淮,又与本案有什么关系?”
“……”
“你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我是程槐立的女儿,更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是我杀了程槐立。”她好笑地睨着他,“声名远扬的大理寺卿谢兰亭,原来也不过是罔顾证据只为私情左右之辈。”
谢兰亭被骂懵了。
他分明已经整理出了大概的证据链,分明已经知道陈宝香与程槐立之间大致发生过的事。
结果怎么的,这人一通话,自己居然反驳不上来。
她的气势也压人,哪怕是在大理寺之中,在他的地盘上,他都占不了上风。
烛台爆了一声响,接着就暗了些下去。
陈宝香起身,懒散地道:“没话说我就走了,另外,谢大人,三更半夜让这么多武吏过来上工,未免缺德,记得给大家发点贴补。”
陈宝香有钱之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麾下的人发贴补。
今日上工时间延长了,发贴补。
有额外的活儿要下头的人去做的,发贴补。
谁跟其他衙门的人打交道受了委屈,那更是要发一大笔贴补。
一个人有钱是一个人的快乐,一群人有钱就是一群人的快乐,陈宝香很想让大理寺这些人也学会快乐。
但显然谢兰亭并不想理她,脸色很难看,配着旁边其余武吏困倦无奈的神情,整个大理寺都显得死气沉沉。
她哼笑,也不多说,自顾自地起身离开,继续回去看月亮。
不巧的是,后半夜下了大雨,张知序的月亮泡汤了。
他守在门口看着陈宝香淋着雨从大理寺回来,有些忍无可忍。
第二日,刑部张知序提告大理寺谢兰亭,罪名是私纵嫌犯,玩忽职守。
有此提告,谢兰亭不得不三天两头地跑去刑部配合调查,忙得焦头烂额,案情却没多少进展。
他恼怒地冲进了荨园。
“她的的确确是杀陆守淮的凶手,你分明也知道。”谢兰亭皱眉问张知序,“为这么个凶手,你要与我为难?”
张知序淡淡地回:“你也的的确确私放走了陆清容,不是吗。”
谢兰亭噎住,眉心微皱,嘴张了张又合上。
“谢大人断案如神,从不徇私,是以颇得民间盛赞。”张知序慢条斯理地重复这句评语,而后抬眼看他,“如今的你,像什么样子?”
自从陆清容回到上京,这人就慢慢变了,原先手里七八个案子在查,如今整日就只盯陈宝香一人,偏听偏信先入为主,像是想凭一己之力定陈宝香的罪。
“我很好奇。”张知序微微眯眼,“她是怎么说服你的?”
谢兰亭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女色于他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竟能被当初他完全看不上的人蛊惑至此?
“她没想说服我。”谢兰亭皱眉,“是我自己想查,这本也是我的职责。”
张知序沉默地看着他。
顶着这目光好一会儿,谢兰亭终于垂眼:“人非草木,谁能没有私情,毕竟我曾骗过她,害得她家破人亡。”
“若我没听错,你是在说——”张知序冷笑,“陆守淮贪污杀人导致的满门受累,是你害的?”
谢兰亭愣住。
张知序看着这位曾经风流满上京的损友,轻轻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宝香当时甚至都劝过他,办案有的是手段,何必去招惹陆清容。是他太过自负,觉得拿捏女子是最轻松易成的捷径,如今阴沟里翻船了,竟又悔上了。
“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谢兰亭道,“她已经原谅我了,如今也算朋友。”
只是她越宽容,他就越不落忍,下意识地想替她完成所愿。
“朋友。”张知序玩味地嚼着这两个字,眼尾的嘲弄之意已经快溢出来了,“原来我与你多年交心不算朋友,她这样利用你的,才堪做你的朋友。”
谢兰亭不悦:“你说我可以,她与你都没再见过,你怎能张口就定人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