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此后, 方二姐儿五日有三日间便要去汪娘子家学手艺。

她下得苦功夫,天不亮就行至城中,与汪娘子学上个把时辰的梳发。

罢了, 再与汪娘子家浆洗衣物, 打扫院子,劈置柴火,快到午时再返家中。

回家以后也并不懒怠着,家中的活儿一应做, 还将早间从汪娘子那儿学的手艺反复练习。

散了自己的头发梳个三五遍就还不够,又拿了孙婆子,方三哥儿的头发来梳。

萧元宝偶时前去方家顽, 也必被拉去梳上两个不一样的发才作罢。

只是小哥儿的发束得简单, 偏向于男子, 不如姐儿一般多种样式的发髻。

但萧元宝年纪小, 还喜爱梳些花哨的姐儿一般的发髻。

只头发梳得多了, 难免增多了掉发的迹象, 萧元宝头发本就少, 见着掉了发丝心疼的不行, 见了方二姐儿都怕了。

闹得方二姐儿与他保证,见他只与他束一回头发, 且小哥儿的简单发式。

又还给他做了些生发的香发油,这才将人重新哄好了回来。

倒是不枉二姐儿如此用心, 她本就有一二与人梳头发的天赋,再这般下功夫, 手艺可见的精进。

汪娘子对她也愈发的满意, 入门没几个月,便带着她出入高门里, 与她打下手,增长一二见识。

汪娘子说,只要她秉持着这份儿心做下去,他时受了高门娘子看重,被长聘去梳头也不是不无可能。

如此教二姐儿更对这门手艺有了盼头。

春罢是夏,夏尽入秋。

教人汗流浃背的夏秋时节不知觉就来了。

这日一早,庄子上的朱勇贤忙中可算是收到了金陵那头家里人的回信。

自打他见了祁北南,虽对他的说辞格外敬重,可心中到底还是不大妥帖,便给金陵那头递了信儿回去。

岭县过去金陵路远,来回跑马也得大半个月去,就甭说是信使慢悠悠的将信送去得费多长时日了。

金陵那头的家眷读了信,又再得周折打听,一来一去的,这封信竟耽搁了几个月。

春送去,秋方才得回。

朱勇贤的媳妇在信里与他说,同夫人已做了打听,江州老家那头,并无甚么交情至深的祁姓读书人家。

不过祁大人在邻府的县上做过官,又礼遇读书人,夫人也说不清是否识得这般人物。

姜家辗转过多个任地,免不得离任后地方上有人借着姜家的名头用。

可以确知的是府上与祁北南交情并不深,但不保大人是否识得他。

但只要来往不深的,便可说这祁北南是攀附了。

得此回信,朱勇贤心头气得不行。

这贼小子!胆子不小,竟然还敢上门来诓他。

朱勇贤一甩袖子出了庄子。

好巧不巧,在村上就撞见了正在田间割收稻子的祁北南。

“小祁郎君,您还亲自下地呢?”

祁北南闻见声音,直腰抬起头来,见着竟是朱勇贤。

皮笑肉不笑,言语间还阴阳怪气。

他心下立有了数。

“长在村野上,哪有不务农的道理。倒是甚么风把朱庄头儿给吹来了,这秋收上,庄子间的粮食可已拾完?”

“庄子上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朱勇贤垮下脸来,他微眯起眼睛看向一副好面孔的祁北南,低声道:“恁好肥的胆儿,竟敢攀附咱大人。”

祁北南慢悠悠的将手里的稻子放置一侧,上了田坎,拧了水囊吃了口茶汤。

秋老虎教人后背心直生汗呐。

“朱庄头这帽子往我身上扣,如何使得啊。”

祁北南还是一贯好脾气的模样:“我初始便与您说了姜家是高门大户,并非亲友,不敢攀附。”

“只是我自幼受父亲教导,姜大人为官中正,我一读书人,对姜大人这般官员心生敬仰,问候几句他老人家的身子如何,家中境况何错之有?难不成关切也成了攀附?姜府家风并非如此吧?”

“你!”

朱勇贤气得咬牙,不过细下回想,那日祁北南确是没说与府上有何关联。

只怪他当时听了他对府上的诸多了解,以为那不过是自谦之言,自还就顺着给人开了路。

这小子当真是好算计,亏得自己比他多吃几十年的盐,竟还着了他的道。

累得秦氏受了一通屈,还为了讨他将那方有粮揽过来做工。

祁北南早晓得事有露出马脚的一日,他与朱勇贤道:“朱庄头,我虽是问候了姜大人,可也并未占你甚么好。”

“我那前婶子,已是你的人,便也代表着你的脸面。她四处说人不是,议人长短,颠倒黑白拨弄是非,若不行约束,朱庄头才来庄子上不久,教村子上的人如何看你。”

“那方家大郎,年轻力壮,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庄头本意也要揽他做工,便因秦氏使性子而摒弃了,我再举荐他,并未得甚么好处,活儿不也照样是给庄子上干的。”

朱勇贤默了默。

祁北南倒是说得不假,秦氏颇懂风情,就是性子上的毛病多,一个做小的,宠爱归宠爱,可那到底是拿来伺候人的,不能教宠爱而让她翻出大浪来。

他到底是高门大户上出来的人,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至于那方家大郎,平心而论,上庄子上做活儿确是做得好,原本下回揽人做活儿,他还想唤他来的。

可他心头还是有些下不来台,便挑起眼皮看着祁北南:“你这读书人,当真刁滑,黑的能说成白的。”

祁北南见朱勇贤言语上虽不饶人,却也未曾发怒,便知其心上还是个分得清是非的人。

道:“我与秦氏的关联不甚好说,若不问候一番姜大人,朱庄头如何又会见我。细思来,到底也是我不对,在此与朱庄头告罪了。”

说着,他与朱勇贤做了个礼。

朱勇贤瞅祁北南如此,心头好受了许多。

且他也不知这祁北南是否与大人相识,他估摸着至少有过一面之缘,否则又怎会悉数知道家里恁多事。

为官做宰的人家,少不了外头有人借着名头使,自口头上显耀一番,只要未行甚么错事,府上也不会悉数去管。

他冷着张脸:“也罢,念你年纪尚小,与我们四郎君年纪相仿,我也不与你计较。”

“朱庄头宽宏,容人雅量,难怪能将偌大的平庄管理得井井有条。”

朱勇贤面间起了些笑:“你甭拍马屁。”

转又道:“你在岭县小地,如何能知晓金陵的事的?”

祁北南信口胡诌了句:“恰逢有友人在金陵,时有通信,他也正巧拜读于秋山书院,这才得知。”

朱勇贤暗想,这小子人脉倒还广,且还有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