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宝哥儿, 摘菜呢?”

“嗳,摘了把鲜菜,几颗葱子。”

“宝哥儿, 恁早, 可食了?”

“一早起来就食了,钱娘子可食了?”

“你爹下山没,给我带个话儿,他要得空来家里帮我整整鱼塘子。”

“成, 爹爹今日保管下山来,我定记得把话带给他。”

清早上,夹着小土道的细草还沾着湿漉漉的水珠子, 萧元宝挽了个篮儿, 从地头回去家去。

一路上撞见了六七乡邻, 一刻钟回家的路, 愣是两刻钟才得返到家里。

回到院儿上, 他将篮子放在靠着灶屋搭的小石桥上, 一头钻进了鸡棚里:“咕咕咕~”

他端着鸡食盆子, 将鸡唤了出来。

往地上撒了把糠米下去, 这些细脚走地鸡听见动静立突突突的蹿过来啄糠米吃。

萧元宝悄摸声儿的放下了盆,眼睛直瞅着只身子圆墩墩, 却是跑得最快的黄毛母鸡。

这圆眼儿的黄毛鸡嘴啄的最快,哒哒哒的将糠米吃了去, 屁股还撇着旁的鸡,不让前来吃食;空当功夫上, 抬起脑袋来又狠啄小鸡一口。

萧元宝眯起眼睛, 伸出双手,一个眼疾手快……“咕咕咕!”

一阵毛尘纷飞, 萧元宝抱着沉甸甸的黄毛鸡出了鸡棚去。

“素日里就数你横行霸道,欺鸡霸食,今天大老爷就送你上西天去!”

萧元宝呸了一口毛,将黄鸡捆了翅膀和脚子,带去灶屋下宰了。

他宰杀鸡鸭的活儿学得不甚好,许是力气上还是小了些,鸡鸭肥壮了扑腾起来他有些按不住。

上回跟老师出去做席,宰了只大鹅就没给治住,放了会儿血竟然还踉跄着跑了。

萧灶哥儿受了笑,好些日子都不肯宰鸡鸭了。

不过今朝是个好日子,姑且再显次身手。

他将鸡捆得紧紧的,便是没治好,那鸡也跑不了。

今朝他要拿大黄鸡做一桌子菜。

将油汪汪的鸡汤鲜炖出来,鸡汁入笋慢煨,成一道鸡汁焖笋干;

鸡肉起下上老姜汁、大蒜沫、香荽,酱汁,和拌一碟子爽辣鸡肉丝。

鸡肠子、鸡胗这些下水处理干净,油炒一道小芹菜。

鸡血细嫩,也不叫糟蹋了去。

过水定了形,撬一筷子鸡油,撒点薄盐,下一把翠嫩得轻掐就断的萝卜菜,置个汤水。

好日子吃它个全鸡宴!

鸡汤的用处多,他狠掺了一大锅汤水给炖着。

往灶膛里添了两大块厚实的木头,都不必多管它。

萧元宝把温水泡好的笋干沥出来洗净,又揉了团面给醒着。

这才出门去将撒了一地的鸡毛给理起来,装进簸箕里头晒着。

城里有收鸡鸭毛的小铺儿。

这些禽毛,不仅能做耍乐的小玩意儿,还能做成笔,清尘的鸡毛掸子……一斤能卖上几十个铜子咧。

忙罢,萧元宝去把屋里的脏衣收了出来,添了点热水泡在了盆子里。

他展开祁北南宽大的墨色外衫,叠起秀气的眉头。

也真是奇怪,他哥哥十件衣衫,得有九件都是那般墨色、藏青、玄黑的稳重颜色。

分明十四五最是喜爱鲜亮的少年郎,怎偏爱这些暗黝黝的色儿。

他摇摇头,往盆里放了些皂角。

“宝哥儿,你们家又吃甚好的,老远闻着就喷香。”

萧元宝刚把衣裳泡好,就瞅见乔娘子慢悠悠的往院儿这边来了。

他前去开院门,笑着道:“宰了个厌人的鸡,今儿我哥哥生辰整好治来吃。乔娘子坐会儿,在家里吃口薄酒再去。”

“我说闻着恁香,原来是炖鸡吃。只是那别家炖鸡,却也不如你家炖得香,瞧你多大点的孩儿,如今汤水哪样料理不来。”

乔娘子也不进院儿,就在院门前趴着:“蒋夫郎话恁少一人,却逢人就夸你有做菜的天资,学甚么都快。”

萧元宝道:“乔娘子可甭夸我了,我便是真有一二长进,那也是师傅教得好。”

乔娘子笑:“你们这师徒俩。”

“只是我今日没口福,吃不上你们家这口鸡汤,还得去给人回话咧。替我祝你哥哥生辰好。”

“嗳,定然。”

萧元宝想他们家位置偏僻,若非有事,轻易不得踏来这头。

不由得问乔娘子:“这般忙碌,乔娘子又是与哪家说好亲事嘛?”

“与你的好姐姐,方二姐儿说亲咧。”

乔娘子揩了揩额头的汗,道:“方二姐儿出落得好,如今好人家都快把他们孙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今朝请我来说亲的这户人家,姓冯,还是城里人户咧。家里开得个脂粉铺子,生意怪是红火,院儿在交子巷上,又敞又大。”

乔娘子说得欢喜:“家里的小郎君就是瞧得上方二姐儿,唤了我来说。”

他方二姐姐是出落得好,可那些人家瞧中的不单是二姐姐的相貌好,怕多也是见她有谋生糊口的本事。

不过听乔娘子说这城里的冯家倒还真是不错。

“乔娘子,你可别夸大了说诓咱自村里的乡亲。”

乔娘子嗔怪了一声:“娘子我诓谁也不敢诓咱自村人呐,要是打胡乱说,还不得找到我屋里去呐。”

萧元宝想倒是这个理儿,道:“方二姐姐也爱做头发油来卖,与脂粉铺子倒还能勾挂上。”

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问乔娘子:“那这冯家小郎君生得可英俊?”

乔娘子用帕儿捂着嘴笑出声来:“你这小哥儿,真是个不害臊的,不过你乔娘子我便是欢喜你这般。”

她凑过去低声与萧元宝道:“疏眉,小鼻,生得怪是清秀的一个白面郎君。许是家中料理脂粉的,不似寻常那般男子的糙。”

萧元宝想着,那也还不错嘛。

乔娘子打趣道:“不过要我说,再是中正,却也全然不如你哥哥祁小郎。”

萧元宝眸子一动,正想开口,一道清朗如溪的声音先从头顶落了下来:“甚么又与祁小郎有关,背了人蛐蛐可不是好做派。”

乔娘子一回头,瞧见身侧不知何时来了个比她快高了一个脑袋的宽大身影,吓了一跳。

她捂住胸口喘了口气:“你可吓死乔娘子我了,没声儿的就来了。”

祁北南道:“真不是言我太入神了才没听见脚步声的?”

乔娘子笑道:“正与宝哥儿说着,你今日生辰的事呢,能蛐蛐你啥。谁不晓得你祁小郎最是个好的少年郎呀!”

祁北南笑了一声。

“时辰不早,我不可再耽搁了,先告辞一步。”

“乔娘子慢走。”

瞧着人去了,祁北南才与萧元宝进屋。

他今儿去了趟城里头,将前些日子从书坊里揽得书抄录好了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