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73】
【73】
明婳吓病了。
哪怕裴琏立刻捂住了她的眼, 周围也很快涌上看热闹的人群,但回到船上后,她心神不宁, 魂不守舍, 半夜便起了高热。
戴太医隔帘替她诊脉, 她还浑浑噩噩,闭着眼睛直说胡话。
“夫人这是惊吓过度,魇着了。”
得知是夜里放河灯发现碎尸块, 戴太医愕然:“难怪呢。”
本来高高兴兴在佛寺旁放河灯,大晚上忽然瞧见一只手, 换谁都得吓一跳, 遑论太子妃这般娇滴滴的小娘子。
“今夜先吃一副退烧药, 将到高热退了,明日早晚再喝两副安神汤, 惊了魂可不是小事, 须得好生养着。”
裴琏沉眸道:“退烧药服用之后,多久见效?”
戴太医道:“通常一个时辰便能发汗解寒……”
“这么久?”
裴琏侧眸,看着床帐里那小脸苍白, 满头冷汗的孱弱女郎,眉心拧起:“有何办法能尽快缓解?”
“以药酒擦身, 能稍微缓解高热之苦。”
说着, 戴太医吩咐药童去取药酒, 又将春兰叫到跟前, 教她待会儿要如何擦身。
春兰屏气凝神, 听得格外专注。
待药酒拿来, 戴太医打发药童去煎药,又将裴琏请到屋外, 迟疑片刻,低声道:“今夜若能退烧,自是最好。若是明早仍是不退,或许还得靠岸停上一两日,去当地寻个有些道行的术士来看看……”
“咳,微臣也只是提个醒,毕竟太子妃命格贵重,又有殿下您这位天潢贵胄在旁护佑,想来那些脏东西也不敢来犯。”
裴琏沉默两息,道:“知道了,你退下罢。”
戴太医躬身告退,裴琏在门前站了片刻,才转身进屋。
小而雅的客舱里,只燃着两盏昏黄烛光。
拔步床上挂着的半边青纱幔帐挽起,春兰正在替明婳解衣裳。
乡下来的丫头虽粗手笨脚,却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家主子,一边小心翼翼解衣裳一边抽噎着宽慰:“夫人别怕,没事的,奴婢拿药酒给您擦擦就不难受了。”
眼见烛光下的明婳双眸紧闭,口中嘤咛,裴琏的心口也好似压着垒垒巨石。
好在及时拉住了她,不然若是落水,怕是要病得更厉害。
“郎君,奴婢要给夫人擦身子了……”春兰小声提醒着,话未说尽,那意思却明显。
裴琏瞥过春兰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听说这丫头被卖入牙行前,只是乡绅家最下等的烧火丫头。
这种婢子连寻常闺秀的房门都进不去,也不知明婳怎么买来近身伺候——
还有那个话都说不清,徒生了一身腱子肉的胡奴。
裴琏对明婳挑选奴隶的眼光不敢恭维,淡声道:“你去厨房守着,药一熬好,即刻端来。”
“啊?”春兰磕磕巴巴:“那夫人这、这怎么办?”
这份糊里糊涂的傻劲儿,倒是随了她主子。
裴琏稍敛眉眼,道:“孤来照看。”
春兰还想再说,一对上主家郎君那威严沉沉的漆黑凤眸,霎时心肝儿打颤,连忙垂下头:“是、是,那劳烦郎君了,奴婢这就去厨房。”
裴琏站在床边,想到那丫头临走前不放心的眼神,还有她那句“劳烦”,莫名有些不虞。
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难道他还会虐待她不成?
再看那衣裳半解,满脸汗热的小娘子,裴琏拿起药酒与巾帕,照着戴太医方才所说的法子,将明婳身上的衾被掀开,替她擦起身子。
“没事了。”
他擦去她脸上冷汗,见她只穿着件兜衣,又怕她着凉,干脆将人抱在怀中,边擦边哄道:“待会儿吃了药便不难受了。”
怀中之人仍是闭着眼,黛眉紧蹙,好似深陷噩梦无法挣脱。
魇着的人又不可贸然叫醒,裴琏心下沉重,只得尽快擦着药酒,减轻她的难受。
待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明婳盗汗稍缓,但额头依旧滚烫,口中也时不时发出些无意识的嘤咛。
裴琏见她这般,一时也不忍撒手,又想到戴御医提及的鬼神之说——
他素来是不信那些的。
但倘若真有不开眼的脏东西纠缠于她,他也不惮于以皇室真龙之气护她周全。
不多时,春兰端来汤药。
裴琏让明婳靠着他的肩,拿着汤勺喂。
她虽魇着了,却并非毫无意识,还能喂药,只是药太苦,喂进去第一口,她当即皱了眉,直接吐了。
待到裴琏再喂第二口,她闭紧双唇,再不肯喝。
春兰在旁看着,急得直哭:“夫人您得喝药呀,不喝药病如何能好?”
虽然知道这丫头是关心,但裴琏实在无法忍受除了明婳之外的女子,在他面前哭啼聒噪。
“你去外头守着。”
裴琏漠然道:“有事自会吩咐你。”
春兰哭声一顿,却也不敢违逆,哽噎说了声“是”,便悄然退下。
房门再次阖上,屋内也重归静谧,除了萧萧晚风拂过江面,再无其他喧闹杂音。
裴琏胸臆间那份燥意也稍散,只是看着怀中不肯配合的小妻子,昳丽眉宇也不禁蹙起。
“明婳听话,吃完药孤给你糖吃。”
他说着又舀了勺,递到明婳的嘴边。
明婳脑袋朝他怀中偏去,仍是无比抗拒。
但这药是非吃不喝。
“若高热一直不褪,烧成傻子怎么办?”
“热……”
“热就吃药。”
“……”
裴琏又试了两回,最后一次明婳翻了个身,险些将药碗都打翻。
从来都是一堆人追在裴琏身后伺候,他何时这般耐心伺候过旁人。
见明婳人虽迷糊着,却一身反骨,犟得很。
裴琏脸色微黑,再看那碗温凉的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仰头灌了一大口,再撅着明婳的下颌,以口渡之。
明婳似是被苦到,挣扎着要吐,裴琏牢牢堵着,愣是逼着她咽了下去。
喂完第一口,他如法炮制,喂了第二口、第三口……
法子虽蛮横了些,但一碗汤药好歹全部喂了进去。
只明婳一张脸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鼻尖也沁出汗珠,呜咽着:“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喝完明日就好了。”
裴琏本想将她放下,去倒杯茶漱口,但见她一只手牢牢揪着他的衣襟,终究还是没动。
长指拭去她鼻尖的汗,他脱了鞋,放下帘子,抱着她躺回床上。